第六章

那扇沉重的黑色金属门无声地滑开，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虽说是一座塔，但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大厅，也没有向上攀登的楼梯，而是只有一条向下延伸的、泛着幽蓝冷光的通道。空气冰凉，带着强烈的臭氧和金属味，与外面小巷的腐朽气息截然不同。

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彻底隔绝了外界。通道两侧是光滑的、不知材质的黑色墙壁，上面偶尔流过几缕细微的蓝色光丝，如同夜晚城市中的霓虹灯。

“跟紧我。”付临安低声道，他的声音在狭长的通道里产生轻微的回响。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旋转楼梯向下。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规律的、仿佛心跳般的低沉嗡鸣从深处传来。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大厅，没入黑暗。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变幻形态的、由无数蓝色光线构成的复杂几何体，它缓慢旋转，散发出柔和但存在感极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无数闪烁的屏幕，上面流动着瀑布般的代码和难以理解的符号，有些像是扭曲的城市景观，有些则像是生物组织的微观结构。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中央几何体旋转的微弱风声和代码流动的沙沙声。

“欢迎来到‘渡鸦之巢’，迷途的羔羊。”

一个平静、略带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无法定位源头。

齐霭和付临安猛地转身，背靠背警惕地环顾四周。

“谁？”付临安沉声问道。

“我是这里的‘守门人’，你们可以叫我‘K’。当然，这只是一个便于理解的代号。”那个声音回答，“竟然能找到这座塔并进入这里，证明你们并非普通的‘居民’。你们是‘异常变量’。”

“‘异常变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是假的吗？N世界是什么？”齐霭忍不住连珠炮似的发问。

中央的蓝色几何体光芒微微闪烁，K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兴趣？“假？真？定义总是相对的。N世界是一个覆盖在你们原有现实之上的一个空间，一个为了维系某种‘平衡’而存在的避难所，或者说……牢笼。至于细节，以你们目前的认知，知晓过多并无益处，反而会加速同化或者被清除。”

“避难所？牢笼？从什么里面避难？”付临安抓住了关键词。

“从‘虚无’之中，从现实的‘崩坏’之中。”K的回答带着一种非人的淡漠，“更具体的，需要更高的‘权限’才能解锁。而权限，需要通过‘试炼’获取。”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什么试炼？”齐霭感到不妙。

“是的。乌鸦塔是N世界的节点之一，你们闯入此地，激活了这里的试炼程序。”K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通过试炼，你们可以获得信息、资源，甚至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失败，则会被塔同化，成为运行空间的一部分能量，或者……被抛出塔外，面对外面那些已经被触发的‘清除程序’。”

随着K的话音落下，大厅一侧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另一条通道，里面闪烁着不祥的红色光芒。

“试炼内容是什么？”付临安冷静地问。

“生存，以及解析。”K回答，“塔内空间复杂，它映射着你们的部分认知和记忆。试炼会挖掘你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疑惑，并将之外显。克服它们，理解它们，找到‘核心碎片’，即可通过。提醒你们，时间有限。‘清除程序’虽然暂时无法进入乌鸦塔的领域，但它们会在外围徘徊，等待你们被迫离开的时刻。”

没有更多选择。两人对视一眼，走向那条红色的通道。

一踏入通道，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变化。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不断崩溃又重组的数字空间，脚下是闪烁不定的网格，四周是流动的、破碎的图像和声音片断。齐霭看到了熟悉的学校走廊，但墙壁如同融化的蜡像；付临安则瞥见了一些快速闪过的场景，以及一些模糊的人影。

“保持专注！”付临安低喝，拉了一把有些恍惚的齐霭，“不要被这些幻象迷惑！”

突然，数个由红色警告符号和乱码构成的、人形的“实体”从流动的数据中凝聚出来，它们发出刺耳的噪音，挥舞着由错误代码构成的触手，向他们扑来。

“这些是‘数据人象’！是错误代码的具象化！”付临安一边拉着齐霭躲闪，一边分析道，“不能硬拼，找规律！它们似乎对稳定的逻辑结构有排斥！”

齐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这些“数据人象”。他发现当它们穿过某些稳定流动的蓝色数据流时，身体会变得模糊、不稳定。他想起之前K提到的“核心碎片”。

“老付！看那个！”齐霭指向一个残影的胸口，那里镶嵌着一小块散发着稳定白光的、如同水晶般的碎片，“那就是‘核心碎片’吗？”

“可能！想办法拿到它！”

两人开始配合。付临安利用观察力吸引人象的注意力，将它们引向不稳定的数据湍流区域，削弱它们。齐霭则凭借灵活的身手，伺机靠近，试图夺取碎片。过程惊险万分，齐霭的手臂被一道代码触手擦过，顿时传来一阵仿佛被电流击中的麻痹感和尖锐的刺痛，衣袖下的皮肤上甚至出现了一小片短暂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红色印记。

终于，在一次成功的配合下，齐霭猛地从一只人象胸口抠下了那块“核心碎片”。碎片入手温润，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就在碎片被取下的瞬间，那只人象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整个身体崩溃成无数乱码，消散在数据流中。其他的人象也仿佛失去了目标，变得迟钝起来。

“有效！”齐霭喘着气，将碎片递给付临安。

付临安接过碎片，仔细端详：“这里面……似乎封装着一段信息。”他尝试将精神集中在碎片上，一段模糊的影像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影像片段：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白色光束射向天空并且不断蔓延，所过之处，现实如同玻璃般碎裂、剥落，而后建立出一个巨大的球型建筑，建筑中探出一个针形机械，不断汲取什么。

影像戛然而止。付临安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

“你看到了什么？”齐霭急忙问。

“……好像是一个白色的球形建筑物，好像在吸收着什么”付临安缓缓开口。

就在这时，整个红色通道开始剧烈震动，前方的空间逐渐稳定下来，形成了一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K的声音再次响起：

“初级试炼通过。基于获取的‘核心碎片’，你们的权限等级提升至Lv.1。授予基础信息访问权，及临时安全屋坐标。”

一道光屏出现在他们面前，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地址坐标，以及一段简短的说明：【安全屋：位于N¹世界夹缝中的稳定点，可暂时屏蔽‘清除程序’追踪。持续时间：48标准时。】

“离开吧。记住，乌鸦塔只是开始。N世界的真相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提升权限，找到其他‘节点’。外面的‘清除程序’已被暂时引开，但不会太久。”

那扇白色的门打开了，外面是那条他们来时经过的、泛着幽蓝冷光的通道。

两人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沿着通道快速返回。当他们再次从那扇黑色金属门走出，回到阴暗的小巷时，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小巷依旧破败，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暂时消失了。

“安全屋……”齐霭看着付临安手机上记录的坐标，感觉手中的银镯子似乎微微发热，“我们接下来就去那里？”

“必须去。”付临安眼神坚定，“我们需要时间消化得到的信息，规划下一步。而且……”他看向齐霭手臂上那道正在缓慢消退的红色电路纹路，“我们需要弄清楚，这些‘试炼’对我们自身到底有什么影响。”

乌鸦塔的经历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邃、更危险真相的大门。他们知道了N世界的起源，但也引来了更多的谜团——现实为何被重塑？“守门人”系统究竟由谁控制？这里是否有其他人？手中的银镯子，在这里有什么作用？

他们的旅途，在踏入乌鸦塔的那一刻，已经无法回头，并且正以更快的速度，滑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