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拾春

伪骨科 4000+

“把春天锁在怀里”

三月的雨裹着玉兰香，淅淅沥沥地落下，将青藤高中的红砖墙洇出深浅不一的墨痕，宛如一幅晕染的水墨画。雨丝细密如帘，斜斜地掠过雕花铁艺围栏，在积水中荡开层层涟漪。雨滴顺着瓦片的纹路蜿蜒而下，在墙角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偶尔有玉兰花瓣飘落，在水面上打着旋儿。

张极撑着纯黑伞从宾利车上下来，伞面上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穿着笔挺的校服，白色衬衫领口系着深蓝色领带，昂贵的手工皮鞋一尘不染，举手投足间透着富家少爷的优雅与疏离，连发丝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在雨雾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司机恭敬地为他关上车门，宾利车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渐渐远去。

目光不经意扫过墙角蜷缩的身影时，张极的脚步微微一顿。左航正被个醉醺醺的男人揪住衣领，那男人满脸通红，酒气混着咒骂声在雨幕里炸开，粗鄙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利刃划破了校园门口本该有的宁静。“小兔崽子！老子养你这么多年，要点钱怎么了？”男人的声音嘶哑而愤怒，唾沫星子飞溅在左航苍白的脸上，“你养父母那么有钱，给了你不少零花钱吧？老子就找你要点，你给我会死啊！”他扬起的拳头带着一股狠劲，似乎下一秒就要重重地落在左航身上。左航只比张极矮半个头不到，此刻却被男人扯得踮起脚尖，脖颈青筋暴起，整个人像只被困住的幼兽。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头发流下，浸透的校服紧贴在单薄的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轮廓。

“就算他们给我再多的钱也与你无关，你滚吧。”饶是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左航的眼神里依旧带着几分轻蔑。

就在那拳头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张极手中的伞柄精准横在两人之间。金属伞柄与男人的拳头相撞发出闷响，他皱着眉后退半步，昂贵的手工皮鞋碾过水洼，溅起几滴脏污的水花，却丝毫不影响他周身清冷的气质。

“这位先生，在学校门口闹事，是想进局子喝杯茶？”张极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威慑力。他身后那辆锃亮的宾利在雨中泛着冷光，仿佛是他身份的象征，也成了震慑对方的无形力量。

男人抬头看见张极身后那辆豪车，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嘴里却还骂骂咧咧地松开了手。左航跌坐在地上，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斜，脖颈处红痕触目惊心，像是一条狰狞的伤口。他垂着头不说话，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手指无意识抠着水泥缝里的青苔，指甲缝里沾满了泥污，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内心的狼狈与不安。这情绪不仅来源于糗事被撞破，更来源于这个撞破它的人是自己的“弟弟”。

张极注意到他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涟漪，单薄的肩膀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偶尔有压抑的抽气声混在雨声里，仿佛是跌坐在地那人在压抑着自己的泪水。

“上车。”张极把伞往他头顶一塞，自己钻进副驾驶。车内的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与车外潮湿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空调的暖风轻轻吹拂，却驱不散左航身上的寒意。后视镜里，左航犹豫片刻才弯腰坐进后座，浑身湿透的衣服在真皮座椅上洇出深色水痕，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张极看着镜中那个比自己矮半头的身影，蜷缩在车座一角，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突然想起父亲说“老左走了，这孩子以后住咱家”时，自己连头都没抬的冷漠。那时的他沉浸在游戏世界里，只觉得家里突然多了个人很麻烦，甚至连左航的模样都没仔细看过。此刻他鬼使神差摸出兜里的手帕递过去：“擦擦。”左航的指尖擦过他掌心，带着雨水的凉意，那一瞬间，张极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餐厅的餐桌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张极下楼时，在餐厅看见左航系着围裙煎蛋。左航比他矮，灶台的高度于他而言不那么合适，动作却娴熟而轻柔，阳光洒在后颈，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锅里的油微微冒烟，左航小心地磕入鸡蛋，用铲子轻轻翻面，金黄的蛋液慢慢凝固。

“早。”左航把煎蛋摆在他面前，声音淡得像杯凉白开，却在张极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张极咬了口溏心蛋，咸淡正好，金黄的蛋液缓缓流出，入口的瞬间，他突然发现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哥哥，其实会默默做很多事。那些被他忽视的细节，此刻都如同潮水般涌现在脑海——左航每天早起整理他乱放的球鞋，会悄悄把他掉在沙发缝里的游戏机卡带收好，甚至在他熬夜学习时，会泡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书桌上。

此后的日子里，张极开始不自觉关注左航。在图书馆，他看见左航踮起脚尖整理书架的模样，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书脊，专注的神情让人移不开眼。遇到高处的书籍，左航会踩着小板凳，小心翼翼地将书归位，偶尔有碎发垂落额前，他就用手背轻轻拨开。体育课上，他看见左航跑完八百米后弯腰喘气的背影，汗水湿透了后背的衣衫，却依然倔强地不肯露出一丝软弱。当其他同学抱怨跑步太累时，左航只是默默地走到树荫下，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眼神坚定而执着。美术课上，他看见左航用炭笔勾勒的那幅雨中巷陌——画里有个撑黑伞的模糊人影，虽然线条简单，却充满了意境，仿佛藏着左航心底的秘密。张极常常盯着那幅画发呆，猜测着画中人究竟是谁，又承载着左航怎样的情感。

每当张极偷偷观察左航时，总能发现他的身影里藏着令人心动的坚韧与温柔。左航会在下雨天把伞倾向淋雨的同学，会耐心地给学习困难的同学讲解题目，会在食堂看到流浪猫时，悄悄把自己的食物分一半给它。这些点点滴滴，都被张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知不觉间，左航的身影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重要。

“看什么？”左航突然转身，吓得张极差点打翻调色盘。少年凑近时，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松节油味道扑面而来，张极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擂鼓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脸颊微微发烫，余光却瞥见左航仰起的脸，睫毛上还沾着颜料碎屑，比自己矮的身形此刻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左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张极同学，看了这么久，看够了吗？”张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心里却在想，原来左航笑起来这么好看，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张极第一次意识到，左航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藏着能让他沉沦的魔力。

高二那年冬天，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校园里银装素裹，树枝上挂满了厚厚的积雪，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张极在储物间撞见左航发烧。储物间里堆满了杂物，光线昏暗而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左航蜷在角落，浑身瑟瑟发抖，额头滚烫，校服外套半脱不脱露出大片皮肤，苍白的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怎么不告诉家里？”张极解下围巾裹住他，触到左航后背凸起的骨节，那嶙峋的触感让他心疼不已。左航迷迷糊糊抓住他手腕：“别让叔叔知道...我不想添麻烦。”这话刺得张极眼眶发酸，他这才意识到，在左航看似坚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敏感而脆弱的心。

他把人背回卧室，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用温水擦身时发现左航腰侧有道陈年鞭痕，像条扭曲的蜈蚣，触目惊心。记忆闪回那个雨夜，他突然明白左航为什么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那些不为人知的伤痛，如同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在黑暗中生根发芽。张极轻轻擦拭着左航的身体，动作轻柔而专注，生怕弄疼了他。左航比他矮，躺在宽大的床上显得更加瘦小，让张极恨不得将他所有的痛苦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守在床边，每隔一会儿就用湿毛巾为左航降温，整夜未眠。

左航退烧后，张极往他书包里塞了盒润喉糖，学他以前的笔迹写：“别把嗓子咳坏了。”第二天早自习，他看见左航对着糖盒发呆，耳尖慢慢染上绯色，那害羞又不知所措的模样，让张极嘴角不自觉上扬。从那以后，张极总会在左航的书包里悄悄放些小零食，有时是一包巧克力，有时是一袋饼干。看着左航发现时惊讶又惊喜的表情，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左航也会默默地为张极做一些事，比如在他忘记带伞时，冒雨为他送伞；在他考试失利时，写一张鼓励的纸条放在他的课桌里。

春樱绽放时，整个校园都沉浸在粉色的浪漫氛围中。花瓣随风飘落，如同一场梦幻的花雨，落在地上，形成厚厚的一层花毯。张极在天台上堵住左航。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他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他们即将交织的命运。天边的晚霞绚烂夺目，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橙红色，微风轻轻吹拂，带来樱花淡淡的香气。“左航，”张极攥着他校服袖口，手心微微冒汗，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忐忑，“我喜欢你，不是兄弟的那种喜欢。”

风穿过樱花树，花瓣落在左航发间，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柔。少年沉默许久，伸手摘下花瓣，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张极，我...配不上你。”左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卑。在他的心里，张极是耀眼的太阳，而自己只是躲在角落里的尘埃。话音未落，张极已经低头吻上去，带着少年人莽撞的炽热。左航先是僵硬，随后扣住他后颈，舌尖尝到樱花的甜腻与眼泪的咸涩，那一瞬间，所有的顾虑和不安都在这个吻中消散。张极感受到左航比自己矮的身躯，此刻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他紧紧抱住，还在轻轻地颤抖着。

那天傍晚，张极牵着左航的手穿过操场。晚霞把两人影子叠成一个，路过的同学投来诧异目光，左航想抽手，却被张极握得更紧：“怕什么，我都不怕。”张极的语气坚定而有力，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爱情。左航看着张极认真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慢慢握紧了他的手。张极低头看着左航比自己矮半头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份身高差反而让他们的手牵得更紧，心靠得更近。他们走过铺满樱花的小路，花瓣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深夜，月光透过纱帘洒在房间里，营造出一种静谧而浪漫的氛围。左航偷偷溜进张极房间。他掀开被子躺进来，带着凉意的手指慢慢缠住张极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梦见我妈了，她说...”声音突然哽咽，“她说遇到喜欢的人，要像抓住春天一样抓住。”左航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孤独，如今终于遇到一个愿意温暖他、守护他的人。张极翻身将人搂进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左航，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那我们就把春天锁在怀里。”

窗外的樱花簌簌飘落，落在少年们交叠的手背上，像是时光按下的温柔封印，见证着他们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也为这个夜晚增添了一抹浪漫而美好的色彩。在张极的怀抱里，左航的身形与他契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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