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匹灰扑扑的土布,最终没真的被"分掉"。迷龙虽然嚷嚷着是他"发善心",但东西搬出来后,他自己也挠头怎么分才不惹出乱子。最后是郝兽医和孟烦了几个商量着,优先给了几个衣不蔽体、伤口容易蹭脏的伤员,剩下的裁成布片,谁需要包扎或者实在没衣服遮羞了,就去郝老头那儿领一块。
这事儿办得悄无声息,但暗流涌动。
当我再靠在墙根时,要麻扔过来半个烤土豆:"龟儿子的,新来的,接到!"豆饼会把稍好点的野菜悄悄放在我附近。这是最质朴的回报。
但孟烦了的嘴一如既往的毒。他溜溜达达过来,斜眼看着我,一口津片子:"哎呦喂,介是哪儿来的善人儿啊?两块现大洋就听个响儿?要我说您这钱扔水里还能瞅个涟漪呢。"
我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李乌拉依旧像尊石雕,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就连分发布片时,他也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最大的考验来自迷龙。
那天,他叼着根草茎,晃悠到我面前,用脚踢了踢我旁边的土坷垃:"哎,那谁,伤好利索了?"
我抬起头:"好得差不多了。"
"嗯,"他眯着眼,打量货物似的上下扫视我,"瞅你闲着也是闲着,过来搭把手。"
他把我带到他那间"仓库"门口,指着里面一袋受潮结块的盐:"把这玩意儿给老子整出来晒晒。麻溜的,别磨叽。"
那盐袋死沉,我伤口初愈,搬动时能感觉到额角青筋都在跳。我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往外挪,尽量不显出吃力的样子。
迷龙就靠在门框上看着,既不帮忙,也不催促,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刮。
好不容易把盐袋搬出来摊好,我后背的旧伤已经隐隐作痛,喘气也粗重了些。
迷龙丢过来一块硬得像石头的粗糖块:"拿着,别搁那装相。"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谢了。"我接过糖块。
"明儿个这时候,再来。"他摆摆手,转身进了屋。
从那天起,我成了迷龙的"临时苦力"。活儿都不轻省,搬货、整理、晾晒。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观察我,试探我的底线。
我始终沉默地干着活,不抱怨,不打听。每次干完,他都会给点小东西,有时是块糖,有时是一小撮盐。
孟烦了有次看见我搬完东西累得直喘,溜溜达达过来:"嗬,介是练把式呢?迷龙迷大爷给您开多少饷银啊?够置办一身行头不?"
我抹了把汗:"混口吃的。"
"吃的?"孟烦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瞧您这身子骨也不像三天没吃饭的样儿。图什么呀您?"
我看着他那双看似麻木实则精明的眼睛:"想活着。"
孟烦了嗤笑一声:"活着?介地界儿谁不想活着?您这活法可真够新鲜的。"
这天,迷龙让我帮他清点一堆新收来的破铜烂铁。东西杂且多,我耐着性子一件件分类。迷龙在一旁看着,突然问:"识字不?"
我心里一动:"认得不全。"
他扔过来个破本子和半截铅笔:"把这些记下来。老子嫌麻烦。"
我接过本子,知道这是个试探。我没有立刻动笔,而是先仔细看了看他之前那些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记号,然后才按照自己的方式,工整地记录。
迷龙在一旁看着,没说话。
等我记完,他拿过本子看了看,哼了一声:"字儿写得倒是不赖。"随手把本子揣进怀里,"以后这活儿归你了。"
晚上,我靠在墙角,慢慢嚼着迷龙今天给的一小块干粮。要麻凑过来:"要得嘛,迷龙都让你碰他的账本咯。"
我还没回话,孟烦了的声音就从旁边飘过来:"哎呦喂,可了不得,这都快成迷龙迷大爷跟前儿的红人了。怎么着,给咱们透透,迷龙爷库房里还藏着什么好玩意儿?"
我抬眼看他:"我就记个数。"
"记数?"孟烦了歪着嘴笑,"介数儿要是记差了,迷龙迷大爷能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信不信?"
郝兽医也挪过来,低声说:"娃,迷龙那人,混是混,但能让你碰账本,说明......唉,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远不是真正的信任。李乌拉依旧在远处沉默,孟烦了依旧时不时刺我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