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后台的空气,是香槟、汗水和定型喷雾混合的甜腻味道。
马嘉祺靠在化妆间的皮质沙发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卸下了舞台上紧绷的最后一丝力气。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但心脏还在亢奋地鼓噪。窗外,场馆上空盘旋着粉丝们不愿散去的呼喊,一声声,汇成海潮,拍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TNT!TNT!TNT!”
休息室里,弟弟们已经闹作一团。刘耀文正拿着一瓶未开的香槟当麦克风,模仿着刚才在台上自己的帅气动作,逗得宋亚轩笑倒在张真源怀里。严浩翔和贺峻霖在角落里小声复盘着刚才一个舞蹈衔接的细节,丁程鑫则靠在门边,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温柔笑意,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七个人,一个不少。
真好。马嘉祺想。
他闭上眼,嘴角无意识地勾起。门被推开了。经纪人李姐走了进来,她一向利落的高跟鞋声今天却显得有些拖沓和沉重。房间里的喧闹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她身上。李姐的脸色很难看,那种灰败的、被巨大压力碾过的神情,马嘉祺只在团队刚成立、前途未卜的那段日子里见过。“都坐下。”她的声音沙哑,完全没有庆功宴前的喜悦。香槟被放回了桌上。刘耀文坐直了身体,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去。
空气凝固了。
“出事了。”李姐将手机重重拍在桌上,屏幕亮起,刺眼的红色标题和不断滚动的评论区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头顶。“马嘉祺泄露公司机密#、马嘉祺私联#……爆,两个都爆了。”
马嘉祺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拿过手机,指尖冰凉。屏幕上,几张模糊的截图、几段掐头去尾的聊天记录,被营销号编织成一个天大的谎言。说他将未公开的音源泄露给对家公司,说他私下联系粉丝,言语暧昧,行为不端。荒谬。他甚至不认识截图里那个所谓的“对家高层”,而那些聊天记录,更是彻头彻尾的伪造。
“这是对家资本下场了,冲着我们来的。”李姐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语速极快,“舆论已经控制不住了,公关部电话被打爆。最麻烦的是,刚谈好的三个高奢品牌,还有常驻的国民综艺,全部发函过来,要求暂停合作,否则就起诉我们违约。”
“这他妈是造谣!”刘耀文第一个拍案而起,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查!报警啊!告他们诽谤!”
“来不及了。”李姐的声音透着一股无力,“等我们走完法律程序,黄花菜都凉了。品牌方不会等,市场不会等,观众更不会等。这个团,可能就直接完了。”
完了……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从籍籍无名走到今天,爬过多少泥泞,熬过多少日夜,才站上刚刚那个数万人的舞台。“那怎么办?”丁程鑫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看向李姐,又下意识地看向马嘉祺,眼神里满是依赖和慌乱。一直以来,马嘉祺就是这个团队的定海神针。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在,大家就觉得有底气。李姐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六个少年脸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了沉默的马嘉祺身上。那眼神复杂,有不忍,有决绝,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审判。
“现在唯一的办法,”她一字一顿,像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判决书,“为了保住这个团,为了你们六个的未来……嘉祺,你需要站出来。”
马嘉祺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她。“公司法务部连夜出了一份声明稿。”李姐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你……主动承认‘错误’,就说自己年轻,言行失当,辜负了大家的信任。然后,宣布暂时中止一切团队活动,进行深刻反省。”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用一个人,平息所有风波。等风头过去,等大家忘了这件事,再找机会……”
李姐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了。牺牲。这是赤裸裸的牺牲。用他马嘉祺一个人,去换时代少年团所谓的“更好的未来”。马嘉祺没有去看那份声明稿,他的目光,缓缓地、一个一个地,扫过他的弟弟们。他朝夕相处、视若亲人的兄弟。他想从他们脸上看到愤怒,看到反对,看到像刘耀文刚才那样的拍案而起。可是,没有。丁程鑫,作为副队,作为他最信任的伙伴,此刻却死死盯着自己磨损的鞋尖,仿佛上面有什么宇宙的奥秘。他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但他没有抬头。宋亚轩,那个总爱黏着他撒娇的弟弟,正低着头,两只手紧张地揪着卫衣的衣角,把那块布料揉搓得不成样子。刘耀文涨红了脸,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张真源一把拉住。张真源对他摇了摇头,那眼神里是超出年龄的冷静与……残忍。严浩翔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整个人像一尊雕塑,视线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不知在想什么。贺峻霖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可他始终不敢、或者说不愿,与马嘉祺对视。
原来,沉默才是最震耳欲聋的回答。原来,万箭穿心,是这种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干了最后一滴热血,只剩下冰冷的、空洞的疼。他亲手搭建的世界,在这一刻,由他最爱的人们,亲手推倒。马嘉祺忽然很想笑。他也确实笑了。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喉咙里溢出来,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像惊雷。他眼底最后那点希冀的光,彻底灭了。
“这是公司的决定,还是……”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们的?”没有人回答。这无声的默契,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好。”马嘉祺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我明白了。”他接过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声明稿,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看上面的内容,那些字句,不过是为他的“罪行”量身定做的枷锁。
他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马嘉祺。一笔一划,稳得不像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着笔的指尖,冰得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抑制不住地轻颤。“我……服从团队决定。”他说完,站起身,开始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手机,充电器,随身的耳机。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天普通的工作,准备下班回家。他想对他们露出最后一个像往常一样的、安抚的微笑,告诉他们“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可他努力了半天,嘴角僵硬地牵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失败了。那太难了。他拉开背包拉链的手顿了顿,视线落在角落里那个银色的麦克风盒上。那是他的定制麦克风,上面刻着他的名字缩写“MQ”。成团那天,他就是握着它,和身边的六个人一起,哭着喊出那句——“我们要一起,走向最大的舞台。”
回忆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刺入心脏。马嘉祺缓缓拉上了背包拉链,没有再看那支麦克风一眼。他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和任何人道别。
“嘉祺……”丁程鑫终于抬起头,声音嘶哑地喊了他一声。马嘉祺的脚步没有停。他独自一人,推开了通往后门的通道。门外,是冰冷的、空无一人的走廊,与前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粉丝们还在不知疲倦地喊着他们七个人的名字。“马嘉祺!丁程鑫!宋亚轩!刘耀文!张真源!严浩翔!贺峻霖!时代少年团!”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那一声声呼喊,像是一记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透进一缕惨白的月光,他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一股冷冽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得他单薄的卫衣猎猎作响。
身后,那扇门缓缓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也隔绝了他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