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歌录制被安排在了他们最熟悉的那间录音棚。
墙角的吸音棉上,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某次刘耀文和宋亚轩打闹时,不小心用吉他磕出来的。当时马嘉祺一边说着“小心点”,一边笑着拿了张贴纸,把那道痕迹盖住了。
现在,那张卡通贴纸早已被撕掉,只留下一块更显眼的、陈旧的白。
七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去,气氛压抑。
马嘉祺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进录音间,和他们挤在一起对谱子。他径直走向了控制室,在调音台旁边那张属于制作人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戴上了监听耳机。
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音玻璃,他成了审视者。
“开始吧。”他的声音通过对讲系统传来,冷静,不带一丝温度,像机器的指令,“宋亚轩,先进去录主vocal。”
宋亚轩攥着歌词谱的手指收紧,纸张边缘被他捏得有些发皱。他深吸一口气,走进那个被称为“Vocal Booth”的狭小空间,站到麦克风前。他透过玻璃,看向控制室里的马嘉祺,试图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一丝鼓励。
什么都没有。马嘉祺的视线完全集中在面前的屏幕上,手指正在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似乎在做最后的参数调整。
音乐前奏在耳机里响起。
宋亚轩闭上眼,调整呼吸,开口唱出了第一句。他的音色是公认的天使嗓音,干净清澈。可今天,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的颤抖。
一句唱罢,他停下来,等待着评价。
耳机里安静了几秒。
“气息不稳,”马嘉祺的声音响起,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努力维持的镇定,“‘爱’字的尾音,往下掉了一点。重来。”
没有“没关系”,没有“再试试”。只有冰冷的、不容置喙的指令。
宋亚轩的脸颊有些发烫。他点点头,对着空气,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第二次,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可越是紧张,身体就越是不听使唤。那个尾音,他处理得更加小心翼翼,反而失了歌曲本身该有的情绪。
“没有感情,”马嘉祺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冷,“你在念词,不是在唱歌。宋亚轩,这句的情绪是自嘲,不是自怜。再来。”
“再来。”
“再来。”
“还是不对。”
一遍又一遍。那个小小的录音间,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变得稀薄而滚烫。宋亚-轩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握着谱子的手已经汗湿。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所有瑕疵都被无限放大,无处遁形。
控制室外,剩下的五个人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贺峻霖小声地、几乎是对自己说。
以前,马嘉祺是最好的老师。他会走进录音间,揽住紧张的弟弟的肩膀,一句一句地带着唱,告诉他哪里该换气,哪里该投入什么样的感情。他会说:“别怕,有哥在。”
可现在,那个“哥”,死了。
“下一个,刘耀文、严浩翔,rap部分。”
宋亚轩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刘耀文拍了拍他的背,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和严浩翔对视一眼,走进了录音间。
刘耀文憋着一股劲。他想证明,他想用自己的表现,换来马嘉祺的一句肯定。
鼓点响起,他冲了出去,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一股近乎宣泄的狠劲。
“停。”马嘉祺的声音打断了他,“刘耀文,你在吼什么?”
刘耀文愣住了。
“这是歌,不是你的个人情绪垃圾桶。节奏全乱了,flow太赶,听起来像吵架。”马嘉祺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严浩翔,你。你的问题是没力气,像没吃饭。词都含在嘴里,听不清。”
他顿了顿,声音穿透耳机,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两个,出去,对着节拍器,把这段练一百遍再进来。”
练习室里,只剩下节拍器单调的“滴答”声。刘耀文低着头,一言不发,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几句歌词。严浩翔靠着墙,脸色苍白。
最后,轮到了最考验默契的和声部分。
六个人一起站到了麦克风前。丁程鑫站在最中间,他试图用眼神给大家打气,可他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紧张。
他们开口,声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融汇在一起。高音部有些刺耳,低音部又显得虚浮。整个和声听起来松散、单薄,像一盘散沙。
“不对。”
“重来。”
“张真源,你的音准。贺峻霖,注意和谐。”
试了七八次,效果一次比一次糟糕。他们越是想唱好,就越是找不到彼此的声音。那个能将他们六种不同音色完美粘合在一起的核心,此刻正坐在玻璃对面,冷眼旁观。
终于,在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后,耳机里传来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比任何严厉的苛责都更让人恐惧。
过了足足半分钟,马嘉祺按下对讲键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啪”的一声轻响,让六个人同时身体一僵。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疲惫,“辛苦了。”
丁程鑫心里一松,又立刻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果然,马嘉祺的声音转向了另一边:“王工,麻烦把刚才的干声都存一下。和声部分……”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做一个最终的决定。
“我晚上自己录一条guide(引导轨)出来,明天发给他们。让他们照着这个,单轨录。”
这句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六个人脸上。
自己录引导轨,让他们照着唱。
这个举动无异于在说:你们六个人加在一起,连一个像样的和声都做不出来。你们不行。
录音棚的门被推开。马嘉祺从控制室里走了出来,他没有看沙发上的任何人,径直走向门口的自动贩卖机。
他投币,按键,一罐冰咖啡“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丁程鑫站起身,鼓起全身的勇气,朝他走了过去。
“嘉祺,”他的声音沙哑,“我们……”
马嘉祺弯腰捡起咖啡,拉开拉环。他侧过头,看了丁程鑫一眼,眼神平静。
“还有事?”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普通的、需要加班的同事。
丁程鑫所有想说的话——对不起,我们错了,你别这样——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他看着马嘉祺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戴上了一只无线耳机,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
他甚至没有回休息室拿自己的东西。
六个人被留在原地,录音棚里刺眼的白光照在他们身上,显得无比狼狈。
墙上那道被掩盖过的划痕,此刻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嘲笑着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