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由马嘉祺亲自录制的和声引导轨，在第二天早上准时发到了丁程鑫的邮箱里。
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个命名为“Harmony-Guide”的音频文件。丁程鑫戴上耳机，点开播放。马嘉祺的声音干净、精准，像一把外科手术刀，将每一个声部、每一个转音、每一个气息口都切割得清清楚楚。他甚至用不同的音色模仿了他们每个人的特点，然后将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范本。
也是一个冰冷刺骨的羞辱。
六个人在练习室里，戴着耳机，沉默地听着这份“标准答案”，一遍又一遍。他们像是六个初级的学徒，在临摹一幅大师的作品，却怎么也画不出那其中的神韵。
录制工作在一种诡异的、高效的氛围下完成了。每个人都像机器一样，精准地复制着引导轨里的部分，然后由后期工程师将它们拼接在一起。
一首歌，就这样被“制造”了出来。
当晚，丁程鑫拿着手机，在通讯录里停留了很久。最终，他没有拨给马嘉祺，而是打给了那个自称是马嘉祺负责人的老周。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对方的声音礼貌而公式化：“你好，周启。”
“周先生，您好，我是丁程鑫。”丁程鑫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卑微得不像话，“我想……我想代表大家，请嘉祺吃顿饭。就我们七个，不谈工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丁先生，马先生最近的行程很满。”
“就一顿饭的时间，求你了。”丁程鑫的声音带上了哀求，“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们都可以配合。”
又是一阵沉默，丁程鑫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明晚七点，‘观宴’。马先生会准时到。”老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丁程鑫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一阵更深的无力感包裹。
一顿饭，都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预约。他们之间，真的只剩下公事公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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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宴”是城中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馆，以私密性著称。
六点四十五分，六个人已经全部到齐，坐在预订好的包厢里。包厢很大，一张巨大的圆桌摆在中央，头顶是精致的流苏吊灯，洒下温暖却不真实的橘色光晕。
没人说话。
贺峻霖紧张地反复擦拭着面前的骨瓷餐具。宋亚轩低着头，视线落在桌面上繁复的暗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刘耀文则不停地喝着茶，一杯接一杯，仿佛要浇灭心里的焦躁。
七点整。
包厢的门被服务员从外面轻轻推开。
马嘉祺走了进来。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短款风衣，简单、利落，带着一种成熟的质感。他没有背包，只拿了一部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桌边的六个人。
“路上有点堵车。”他用一句客套话解释了自己精准的守时，然后自然地在那个唯一的空位上坐下。那个位置，是他们下意识给他留的，正对着门，是传统意义上的主位。
“没、没事，我们也刚到。”丁程鑫急忙说，声音有些结巴。
服务员开始上菜。都是他们提前点好的，每一道，都是马嘉祺过去最喜欢吃的。糖醋里脊、可乐鸡翅、番茄炒蛋……那些曾经出现在他们宿舍餐桌上无数次的家常菜，此刻被装在精致的器皿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马嘉祺没有对菜品发表任何看法。他只是拿起筷子，安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碟青菜。
“马哥，你尝尝这个。”张真源试图缓和气氛，他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想像从前一样放进马嘉祺碗里。
他的筷子伸到一半，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马嘉祺抬起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很淡，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平静地看着。但张真源却像是被那目光烫到，手臂一僵，默默地把那块里脊放回了自己碗里。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马嘉祺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桌上所有人都听见。
一时间，包厢里只剩下碗筷偶尔碰撞的、清脆又尴尬的声响。
严浩翔的手在桌下悄悄攥成了拳。他看着马嘉祺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那副样子，不像是在和曾经的兄弟吃饭，更像是在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应酬。他吃得很少，动作优雅，每一样菜都只浅尝辄止。
那盘贺峻霖特意嘱咐厨房多加番茄的番茄炒蛋，他甚至没有碰一下。
空气压抑得快要无法呼吸。
“咳……”刘耀文终于受不了了，他放下筷子，发出一声重响。桌上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死死盯着马嘉祺，眼睛通红，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颤抖：“马嘉祺，你到底要怎么样？”
马嘉祺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迎上刘耀文的目光。
“你能不能……别这样？”刘耀文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是恨我们，你就骂我们，打我们都行！你把我们当仇人，都比现在这样把我们当空气要好！”
“对啊马哥，”宋亚轩也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别不理我们……我们……”
马嘉祺的目光，缓缓地从刘耀文脸上，移到宋亚轩脸上，最后扫过桌上每一张痛苦而悔恨的脸。
他没有像他们预想的那样发怒，也没有丝毫动容。
他只是轻轻地、近乎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恨你们？”
他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刘耀文，那需要力气。”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他环视了一圈，目光疏离而冷静，“因为我的负责人告诉我，这是公司安排的、必要的团队建设活动，有助于后续工作的顺利开展。我把它当成一项工作。”
团队建设。
工作。
这两个词，彻底击碎了他们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所以，如果这项‘活动’已经结束了，”马嘉祺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羊绒衫的衣角，动作从容，“我还有一份编曲没有做完，先走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没有一丝留恋。
手搭在门把上时，他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
“对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付款码，对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服务员说，“这顿饭，记我账上吧。就当……我请各位同事了。”
同事。
门被拉开，又轻轻关上。
马嘉祺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那满桌精心准备的、还冒着热气的菜，瞬间像是都凉透了。
刘耀文猛地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杯盘发出巨大的震颤声。他趴在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哇——”
一声压抑不住的哭声，从宋亚轩的喉咙里泄了出来。他再也撑不住了，把脸埋进臂弯里，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那哭声里，是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丁程鑫呆呆地坐着，目光落在马嘉祺空着的那个座位上。
那里，一碗米饭动了两口，一碟青菜吃了一半。
而那盘他最爱吃的、多加了番茄的番茄炒蛋，纹丝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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