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青灰瓦檐,洒在湿润的黄土街道上。三个梳着总角的孩童撒开脚丫子跑,布履踏得泥水轻溅,银铃般的笑声滚过巷口。领头的男孩举着柳枝做成的马鞭,身后两个女孩追着喊“慢些”,身旁两只大黄狗吐着舌头,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金菊,时而窜到前头引路,时而绕回孩童脚边蹭蹭裤角。
街旁的面坊飘出麦香,掌柜的正将刚蒸好的馒头摆上竹屉,见着孩童便笑着挥挥手;巷尾的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老铁匠眯眼抡着小锤,徒弟在旁仔细递着铁钳;卖花布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过,拨弄着货郎鼓,惹得黄狗凑过去嗅了嗅,又颠颠跑回孩童身边。
没人高声呵斥嬉闹的孩子,也无人为生计愁眉不展。阳光暖得正好,风里裹着饭菜香,连黄狗的叫声都透着安稳,这便是盛世里最寻常的乡野美景。
“霜聆,你说你怎么这么幸运?一个月前平白捡了个师父,管你吃喝管你穿,现在我们啊,心里可舒服了,之前老是担心你,现在你有师父了,我们也能放一半的心了。”张阿婆一边说,一边把篮子里装着的两条鲫鱼放在桌上。
“谢谢阿婆,阿爷近来可好?”
“你要是不说我都忘记问了,最近不怎么看见你,听那些小孩们说你和你师父老是往山上走,那山上可不是什么吉利地方!有一间寺庙,你小小年纪受不了,可千万别进去,我跟你说哈…那寺庙闹鬼…”
是明姬寺。听说这明姬明明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却偏偏要嫁给阴婚,谁拦都拦不住,最后大家把她关在寺里,想给她清清晦气,结果她在寺里上吊自杀,后来阴气越来越重。那个寺也就落魄了,没人在去。时间一长,便有人说那里闹鬼,就更没有人上山了。就连采药的书生都对那座山视而不见,从来不肯踏足。
十六叼着根草抱着剑走了进来,看见桌上的两条鲫鱼,满眼亮了起来。“哟哟哟!还是咱们张阿婆疼咱们小聆聆,不愧是越长越美的妇人。”
张阿婆听他这么说高兴的很,又拿出两个腌好的鸡。“十六小子,嘴这么甜,你老婆一定很喜欢你吧。”
十六尴尬了,眼神左右漂移。
“呃……老婆……呃……”
两个人开始捂嘴笑起来,陆霜聆摆了摆手,“师父还这么年轻,不着急找娘子,是不是呀,师父?”
十六切了一声,“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天色已经缓缓西暮,张阿婆走了。十六兴冲冲的拉起他就往山上跑。
“师父?师父!咱们在那里待了那么久了,上山那么多次,也没见那个女人出啊,会不会是虚假的传闻专门吓唬小孩的?”
“你现在是肉体凡胎自然是看不见,但倘若我跟你开了天眼,你以后想装看不见都难。”
陆霜聆浑身打颤,“那还是算了吧师父,明姬姐姐也就算了,万一不是人,是个什么恶心东西怎么办?那不得给我整吐了!我不要我不要。”
十六哈哈大笑起来,“小霜聆,你倒是会说,不过那种恶心的东西太低级了你是看不见的,你可知鬼王的排行?”
“师父请讲。”
“这鬼王分为四个阶段。噬魂王,灭城王,幽冥王,鬼帝。噬魂王:鬼王初段,拥有百米鬼域,能够吞噬生魂,以增强自身实力。此阶段的鬼王开始展现出对灵魂力量的掌控,其鬼域范围内,生魂之力会被其汲取。”
“灭城王:鬼王中段,鬼域可扩展至数里之广,能够召唤阴兵,引发灾难。灭城王的实力足以对一座城池造成巨大威胁,阴兵过境之处,往往伴随着灾祸降临。”
“幽冥王:鬼王后期,具备篡改他人记忆的能力,其鬼域之力甚至可以冻结江河。幽冥王对阴冥之力的掌控达到了极高的程度,能够影响自然环境,展现出恐怖的实力。”
“鬼帝:鬼王的巅峰阶段,可与幽冥共生,肉身不灭。鬼帝站在修仙界鬼王的最顶端,拥有超越常理的力量,其存在如同幽冥世界的主宰,掌控着生死轮回的力量。”
“那明姬是?”
“一个小小冤鬼罢了,对我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你来说,值得挑战。”
陆霜聆点头,问。
“可是师父,我赤手空拳,又是肉体凡胎,看不见这个鬼魂,该如何让她被打败然后好好去投胎呢?”
十六拉着他到了寺庙门口。
“这是一把长剑,一把能斩低级鬼魂的剑。等你以后长大了,我再带你去争取天下第一剑,是陆家的传家宝,名为秋水剑,不过这名字不吉祥,所使用之人命运皆如秋水一般稀薄寡淡。到时候你再重新取个名字吧。毕竟天下第一剑,可不是吹的。”
“我现在就给你打开天眼,只要你看见我能看见的东西,这样你就不用担心看见恶心的东西被吓吐了。”
“是,师父。”
残阳将落时,山坳里的古寺才算显了形。朱红庙门早褪成灰褐,却被人用崭新的大红绸缎缠了三圈,门楣两侧歪歪扭扭贴着“囍”字,墨色晕得像血。最怵人的是门檐正中央,一根粗麻绳垂下来,绳结打得规整,风一吹便轻轻晃,影子投在地上,活像个悬着的人影。
跨进门槛,更觉诡异。本该供佛的大雄宝殿,如今挂满了红绸灯笼,灯芯是黑的,照不出光,倒映得满地纸钱泛着青白色。香案上没有香炉,摆着一对缺了口的红烛,烛泪凝固成暗红的疙瘩,旁边还放着半块发霉的喜饼。
忽然一阵风卷过,殿后传来嘻嘻的笑声,脆生生的,却裹着刺骨的寒意。只见一道红影从梁柱后飘出——是个穿婚服的女鬼,凤冠歪在脑后,红盖头扯到肩下,露出一张青白的脸,嘴角裂到耳根,却笑得欢快。她提着裙摆来回穿梭,婚服下摆拖过地面,留下一串湿冷的黑痕,路过香案时,还伸手拨了拨那对残烛,烛火没亮,倒让周围的空气更冷了几分。
她时而停在吊绳下仰头看,时而跑到门口探头,笑声在空寺里撞来撞去,混着檐角铜铃的怪响,连最后一点残阳,都被这股阴气逼得褪了色。
“小心她点,她死的太冤,可能精神不正常。”
十六点燃二十根香,炊烟袅袅,女鬼像被什么绊住了脚步,卡在门前不得动弹。
陆霜聆立马拔出长剑,“是!师父也要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