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

1997年4月14日，上午，泰坦尼克二号，广播室周边

一种莫名的焦躁感从清晨起就萦绕着杰克。他像一头困兽，在船员休息区狭窄的走廊里踱步。脑海中破碎的画面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欢快的爱尔兰音乐突然被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切断；璀璨的星空下，弥漫开冰冷的白色雾气；人们惊慌失措的奔跑，伴随着某种……绝望的寂静。

“嘿，道森，别晃了！过来帮忙清点救生艇物资清单！”一个资深船员喊道。

“救生艇”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杰克一下。他猛地停住脚步，脸色煞白。为什么提到救生艇会让他感到如此恐惧？

“就来。”他哑声应道，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然而，当他触摸到那些崭新的救生衣、查看救生艇容量数据时，一种冰冷彻骨的熟悉感包裹了他。不够……数量远远不够……一个尖锐的判断如同本能般跳出脑海。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想法。这是泰坦尼克二号，现代科技打造的巨轮，坚固无比，怎么会不够？

同一时间，船桥

洛威·道尔顿凭借他的“顾问”身份，得以在船桥外围活动。他装作对航海仪器很感兴趣，实则竖着耳朵捕捉一切信息。当无线电报务员接收到第一份关于前方海域出现冰山群的常规预警时，洛威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不动声色地退到角落，翻开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他从一份关于“愿之石”传说的古老抄本上偷偷撕下的。上面用模糊的拉丁文写着一段晦涩的预言，经过他的解读，大意是：“当钢铁巨兽重蹈覆辙，于冰之处女航中遇险，时空之钥将显现其真正的力量，逆转之刻即为契约完成之时。”

冰之处女航……泰坦尼克二号的首次航行……冰山预警……

洛威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时机快到了！他确信，当危机发生时，无论是杰克身上的异常，还是可能与钻石产生的共鸣，都会达到顶峰。他必须在那之前，控制住杰克，并找到钻石的下落。他注意到杰克最近频繁与罗茜·卡尔弗特接触，或许，这个女孩是关键。

下午，头等舱套房

罗茜发现杰克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在为她画像时，炭笔几次无意识地勾勒出扭曲的线条，或是冰山的轮廓，或是汹涌的波浪。

“杰克，你还好吗？”罗茜放下手中的书，担忧地问。

杰克猛地回过神，看着速写本上那些阴暗的图画，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没睡好。”

这时，罗茜的父亲，亚瑟·卡尔弗特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苍老，眉宇间带着破产和丧妻留下的沉重忧虑。他看到杰克在为女儿画像，眉头微皱，但出于礼貌没有立刻发作。

“罗茜，霍利先生邀请我们今晚共进晚餐，讨论一下抵达纽约后的安排。”亚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罗茜的脸色黯淡下来。“父亲，我……”

“必须去。”亚瑟打断她，目光扫过杰克身上廉价的制服，意思不言而喻。他转向杰克，语气疏离：“年轻人，谢谢您为我女儿画像。不过，我们还有些家事要谈。”

杰克识趣地收起速写本，起身告辞。在与亚瑟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捕捉到这位中年男人眼中深藏的疲惫与一丝……愧疚？仿佛他正强迫女儿走向一个他自己也并不看好的未来。

黄昏，船头甲板

杰克再次来到这里，这个让他灵魂悸动的地方。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海风渐强，带着一股不寻常的寒意。他翻开速写本，一页一页地看着。上面画满了罗茜——微笑的、沉思的、凝望大海的。但夹杂在这些画像之间的，是越来越多无法理解的碎片：破碎的船体、结冰的绳索、漂浮的家具……还有一张模糊的、年迈女性的面孔，她的眼神深邃而哀伤，却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安心。

“这是我画的吗？”杰克困惑地抚摸着那张老年女性的素描。笔触是他的，但记忆里却没有这个人。

“杰克？”罗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她最终还是找借口溜了出来。

杰克合上速写本，转过身。他看到罗茜眼中有着和他相似的忧虑。

“我父亲……他只是希望我安定。”罗茜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安定不等于幸福，罗茜。”杰克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格外清晰，“真正的幸福，是拥有选择的自由，是跟随自己的心。”这句话脱口而出，如此自然，仿佛他已说过千百遍。

罗茜怔怔地看着他。自由……选择……这些词汇在她被规划好的人生里，是多么奢侈。

就在这时，船上的广播突然响起，语气依旧平静，但内容却让杰克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各位乘客请注意，船桥收到警报，前方海域报告有冰山活动。作为预防措施，我们将适当调整航线，并加强瞭望。请大家不必惊慌，但晚间甲板活动请注意安全。”

冰山！

杰克猛地抓住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记忆的闸门仿佛被这股寒意冲开，更多的碎片汹涌而至——刺耳的汽笛、倾斜的甲板、绝望的呼喊……还有，露丝！那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开黑暗，骤然清晰！

“露丝……”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目光死死盯着远方海平面上那若隐若现的白色斑点。

罗茜惊讶地看着他剧烈的反应。“杰克？你怎么了？那只是预警，船会绕开的……”

“不！你不明白！”杰克转过头，眼中充满了罗茜从未见过的恐惧和急切，“它会撞上的！就像上一次一样！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上一次？什么上一次？”罗茜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杰克却无法解释。他只是凭借着复苏的记忆碎片和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直觉，抓住罗茜的手：“信我，罗茜！这一次，我们必须阻止它！为了你，也为了……所有不该死去的人！”

他的眼神如此真挚，里面的痛苦和决绝如此真实，让罗茜无法怀疑。尽管听起来荒谬，但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相信他。

夜幕缓缓降临，泰坦尼克二号正朝着那片潜伏着危险的海域驶去。而杰克破碎的记忆，正与八十五年前那个致命的夜晚飞速重合。遥远的1996年，养老院里的露丝，握紧那颗裂纹越来越深的蓝钻，仿佛听到了冰山撕裂夜空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