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寒意透过布料渗进骨头里,可他却一动不动。他对着紧闭的朱漆大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青禾!青禾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侯府不能倒啊!那是百年基业!我父亲他已经瘫了,他不能再承受打击了!”
“青禾,看在我们夫妻三年的情分上,你高抬贵手,救救侯府吧!只要你肯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得不成样子。周围很快围拢了一群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不是永昌侯府的世子吗?怎么跪在这儿了?”“听说侯府破产了,他这是来求谁啊?”“好像是求他前妻,就是那个沈家的小姐……”
那些议论声像刀子一样扎在陆明轩心上,可他却不敢抬头。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侯府就真的彻底完了。
不知跪了多久,直到他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嘴唇冻得发紫,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终于缓缓开启。
首先出来的是两列护卫,他们穿着黑色的劲装,腰间佩着长刀,眼神锐利如鹰,整齐地分立在门两侧,气场强大得让周围的百姓都不敢再说话。
紧接着,一架奢华的马车缓缓驶了出来。马车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的,车厢上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四角挂着鎏金的风铃,随着马车的移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四匹神骏的白马并排拉着马车,马身上披着绣着云纹的马衣,一看就价值不菲。
陆明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双腿发软,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抬头看着马车,声音颤抖:“青禾……是你吗?你肯见我了?”
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掀起。首先探出身来的,是我。我穿着一身月白云锦长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银线花纹,头上插着一支赤金镶珍珠的发簪,简单却华贵。雨水打湿了我的裙摆,可我却丝毫不在意,姿态优雅地站在马车旁。
陆明轩刚想开口,目光却突然僵住了。他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扶在了我的腰间。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一品大员的绯色仙鹤补服,腰间系着玉带,面容清癯,眼神深邃,正是当朝首辅,谢珩。
谢珩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跪在地上的陆明轩,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他微微侧头,对我温声说:“青禾,雨凉,小心冻着。”
那语气里的关切和温柔,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陆明轩心上。他这才明白,我背后的势力,竟然是权倾朝野的首辅!怪不得我能轻易搬空侯府库房,能让户部和兵部的人上门问责,能在京城有这么一处守卫森严的宅院!
他之前有多傲慢,现在就有多绝望。他以为自己拿捏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商户女,却没想到,自己招惹的,是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首辅大人看重的人!
我顺着谢珩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转头看向陆明轩。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泪水和泥点,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我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忘了告诉世子,我们沈家的规矩——只和离,不被休。”
这七个字,像七道惊雷,炸在陆明轩的耳边。他瘫坐在雨水中,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终于明白,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他和离,我要的,是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只和离,不被休。”
我看着陆明轩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从最初的希冀,到震惊,再到彻底的绝望。雨水将他的青衣泡得沉甸甸的,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像破旧的风箱。
周围的百姓安静下来,连雨声都仿佛变得轻柔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明轩身上,有同情,有嘲讽,也有鄙夷。曾经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如今像条丧家之犬,跪在被自己休弃的前妻门前,乞求原谅。这场景,比任何戏文都要讽刺。
谢珩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别站太久。我点点头,转身准备上车,却被陆明轩死死抓住了裙摆。他的手指冰凉,带着雨水和泥点,用力得几乎要将布料撕碎。
“青禾!沈青禾!”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泥污,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祈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休你,不该听信柳依依的谗言,不该挪用你的嫁妆!你原谅我好不好?”
“只要你肯原谅我,我立刻写和离书!不,是你休我!我把侯府的爵位让给你,把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你!只要你肯救侯府,救我父亲,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绝望的嘶吼。可我却只是轻轻抬脚,挣脱了他的手。裙摆上留下了几道污浊的指印,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陆明轩,”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以为,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吗?”
“三年前,你跪在沈家门前,求我父亲把我嫁给你,说会一生一世对我好。那时你怎么不说,我是商户出身,登不得高门?”
“两年前,侯府用我的嫁妆周转,你握着我的手说,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我。那时你怎么不说,我善妒专横,犯了七出之条?”
“一年前,柳依依入府,你为了她,让我把主母的位置让出来。那时你怎么不说,你会后悔?”
我每说一句,陆明轩的脸色就白一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过往的承诺,像一把把尖刀,此刻都反过来刺向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