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第一次接触

临时观察区设在离古墓不远的一栋经过紧急改造的研究楼里。

与其说是观察区，不如说是一个高度戒备的隔离区。厚重的防爆门，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穿着各式制服行色匆匆的人员，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紧绷的、电子设备低鸣的混合气息。

苏晴被陈主任和两名护卫人员带进一个房间。房间的一面墙是巨大的单向玻璃，玻璃的另一边，是一个布置得极为简洁，甚至有些空旷的房间。

而那个身影，就在里面。

巫祈。

他没有再穿那身庄重的玄色古袍，而是换上了一身研究员提供的白色棉质衣物，宽大而不合身，却丝毫无法掩盖他周身那股沉静而古老的气场。他背对着玻璃，站在房间中央，墨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身姿挺拔如松，正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散发着柔和白光的LED灯板，眼神专注得像是在研究星辰。

陈主任将一个轻巧的耳麦递给苏晴，低声道：“我们尝试过多种语言，他只听懂了几个零星的古汉语词汇，沟通效率极低。但他的学习能力……超乎想象。这是最新的脑波辅助翻译设备，能捕捉你的语言意图并尝试匹配他的思维波动进行转译，但可能不完美。苏小姐，放轻松，尝试和他对话，我们需要信息。”

苏晴的手指冰凉，接过耳麦时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单向玻璃前。

几乎是同时，玻璃另一边的巫祈，倏然转过了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精准的直觉，目光穿透了单向玻璃的阻隔，牢牢锁定了苏晴所在的位置。仿佛那层高科技的屏障，在他眼中根本不存在。

苏晴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的眼神，比在墓室里时更加清晰，也更加锐利。没有了初醒时的迷茫，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嘴唇有了些许血色，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活生生的、来自遥远时代的人。

他朝着苏晴的方向，向前走了一步。

守在房间角落的两名武装警卫瞬间紧张起来，手指无声地搭上了武器的保险。

巫祈的脚步停住，他的视线甚至没有瞥向警卫，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他们手中的武器，眼神里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评估的意味。随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苏晴身上。

陈主任在苏晴身后轻轻推了一下，示意她说话。

苏晴喉咙发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带着明显的颤音：“你……你好。我叫苏晴。”

耳麦里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杂音，随后，一个略显古怪、带着金石质感、却无疑是汉语的合成音，似乎同步在她耳边和隔离室内响起，转译了她的问候。

巫祈的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看着苏晴，没有立刻回应，仿佛在适应这种沟通方式。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那古老的、沙哑的语调再次响起，而苏晴耳中的翻译器也几乎同步工作：

“吾名，巫祈。”他的声音透过设备传来，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厚重感。“大巫祝，守御‘蚀’之壁垒，直至……最终沉寂。”

他的目光落在苏晴脸上，带着探究：“汝，非‘殿下’本体。神魂气息……微弱，驳杂，如同蒙尘之珠。轮回几世？记忆尚存几分？”

苏晴愣住了。轮回？记忆？她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摇头，试图解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表演者。我不知道什么殿下，也不记得你说的任何事情。”

巫祈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失望或愤怒的情绪，只有一种了然，以及更深沉的、仿佛刻入骨髓的疲惫。

“‘蚀’已入世。”他不再纠结于苏晴的身份，转换了话题，语气变得凝重，“吾沉眠太久，壁垒缝隙已生。此世……浊气弥漫，人心缝隙，更为‘蚀’之沃土。”他抬起手，指向房间的某个角落——那里空无一物，但在他的感知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滋生。

“方才那人，心隙已开，方被‘蚀念’寄生。吾虽将其驱散，然根源未除。”他看向苏晴，眼神锐利如刀，“此物，噬魂腐心，最终将引致血肉异化，癫狂至死。寻常刀兵，难伤其分毫。”

苏晴背后冒出冷汗，想起执行导演口中飘出的那缕黑气，以及他直挺挺倒下的样子。

“那……那该怎么办？”她声音发干。

“净化，或封印。”巫祈言简意赅，“需以纯净之神魂力量，或特定仪轨，驱散浊质，弥合心隙。”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这个房间，扫过那些隐藏的摄像头和监听设备，最后回到苏晴身上。

“此世法则……迥异。吾之力量，受困于此身，亦受困于此地。”他微微蹙眉，似乎对自身状态的束缚感到不适，“汝等器物，精巧，却无灵韵，难以承载净化之力。”

陈主任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眼神越来越亮。这些信息，前所未有！

巫祈向前又走了一步，这一次，他直接无视了警卫瞬间抬起的武器，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晴：

“汝虽记忆蒙尘，然神魂本质未变。方才墓室之中，汝之舞蹈，能引动微末天地元气，唤醒吾之沉寂真灵。”

苏晴彻底怔住。她的舞蹈？那只是为了应付节目的即兴表演！

“找到‘蚀’之根源。”巫祈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透过翻译器，清晰地传入苏晴和所有监听者的耳中，“在它彻底污染此世之前。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双古老眼眸中透出的凝重，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

“我需要……怎么做？”苏晴下意识地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巫祈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这具“蒙尘”的躯壳，看到深处那个他所熟悉的灵魂。

“跟随吾之指引。以及……”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单向玻璃，落在了陈主任的方向，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告知汝等主事之人，合作，或可寻得一线生机。”

第一次接触，在一种极度诡异、信息爆炸却又悬念重重的氛围中结束了。

苏晴走出观察区时，脚步都是虚浮的。她的大脑被强行塞入了“蚀”、“壁垒”、“净化”、“神魂”这些完全陌生的概念，而那个名为巫祈的千年古人，更是将她原本的世界观彻底击碎。

陈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苏小姐，你做得很好。从现在起，你被临时征调了。欢迎加入‘特殊资产管理办公室’，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配合巫祈先生，学习如何识别并应对‘蚀’。”

苏晴看着陈主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偶像生涯结束了。而她的新工作，是跟着一个一千年前的大巫祝，学习如何……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