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第一课

苏晴被安置在“特殊资产管理办公室”所在大院的一间宿舍里。说是宿舍，条件却堪比星级酒店套房，柔软的地毯，独立的卫浴，甚至还有一个小客厅。但门禁森严，窗口对着内院，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这栋楼内。

她像一个被精心保管起来的、特殊的工具。

一夜无眠。只要闭上眼，就是巫祈那双深邃的眼眸，是那缕扭曲的黑气，是“蚀”、“壁垒”、“净化”这些盘旋不去的词语。清晨，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被请到一间特殊的训练室。

训练室极为空旷，四壁和地面都是某种柔软的吸音材料，天花板布满了各种传感器和可调节的灯带。陈主任和几名研究人员坐在一侧的控制台后，而训练室的中央，站着巫祈。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合身的白色衣物，但站在那里，自成一方天地。他似乎在闭目养神，直到苏晴走进来，才缓缓睁开双眼。

“开始吧。”陈主任通过扩音器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失真，“巫祈先生，请指导苏晴进行初步的感知训练。”

巫祈的目光落在苏晴身上，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进入主题：“‘蚀’无形无质，寻常目力不可见。其存于人心缝隙，散于污浊之气。感知它，需用‘灵觉’。”

他抬起手，指向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子。一名研究人员按下按钮，盒子顶部的一个小孔中，缓缓飘散出一缕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灰色雾气。那雾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感，让房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此乃模拟‘蚀念’波动之造物，无害，然其性相近。”巫祈解释道，“闭目，静心。摒弃杂念，感受周身气息流转。尝试‘看’到它，而非用眼。”

苏晴依言闭上双眼。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摒弃杂念？她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思绪，如何静得下来？

“呼吸放缓，意守丹田。”巫祈的声音平稳地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汝之舞蹈，曾引动元气，证明汝身具灵根，并非凡俗。回想彼时心境。”

苏晴努力回想在墓室中跳舞的感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种仿佛肌肉自有的记忆，那种与周围环境隐隐共鸣的奇异状态……她尝试捕捉那种感觉，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几分钟过去了，她眼前依旧只有黑暗。那缕模拟的“蚀”气，她丝毫感觉不到。

“我……我感觉不到。”她有些挫败地睁开眼。

巫祈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失望的表情，仿佛这本就在他预料之中。“神魂蒙尘，灵觉闭塞，非一日之功。”他顿了顿，忽然朝控制台的方向说道：“可有……乐器？”

陈主任愣了一下，与身边人低声交流几句，很快，有人送来一支古朴的陶埙。

巫祈接过陶埙，指尖在音孔上轻轻抚过，眼神流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怀念。“乐，可通神，亦可净心。”他将陶埙凑近唇边。

一阵空灵、苍凉、带着远古荒野气息的埙声，在训练室内缓缓流淌开来。那声音不高亢，不激烈，却仿佛直接响在人的灵魂深处，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奇异的韵律，勾动着听者体内某种沉睡的共鸣。

苏晴不由自主地再次闭上眼。

这一次，不一样了。

在埙声的引导下，她的心绪奇迹般地沉淀下来。杂念如潮水般退去，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在她身周，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微的、色彩各异的光点，如同活跃的尘埃。而在房间的角落，那一缕模拟的“蚀”气，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的灰黑色，它像是一个微小的漩涡，不断吞噬着周围那些活跃的光点，自身散发出冰冷与死寂的气息。

她“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朽与恶意的味道，比在墓室中感受到的淡薄无数倍，但本质一模一样。

“看到了吗？”巫祈的埙声停下，声音传来。

苏晴猛地睁开眼，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用力点头：“看到了！灰黑色的，像……像活的影子，在吞噬周围的光！”

控制台后，陈主任和研究人员们迅速记录，脸上都露出了振奋的神色。

巫祈微微颔首：“此即为‘蚀’之表象。人心正念，天地生机，皆为光点，谓之‘灵’。‘蚀’则以负面情绪与污浊为食，吞噬‘灵’，壮大自身。”

他放下陶埙，走向苏晴。“感知，为第一步。第二步，为驱散。”

他伸出手指，指尖没有任何光芒，但苏晴通过刚刚建立的“灵觉”，能清晰地“看”到，他指尖汇聚起一丝极其精纯、温暖而明亮的白色流光。

他对着角落那缕模拟“蚀”气轻轻一弹。

那缕灰黑色的气息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如同冰雪遇上烈阳，瞬间消融，彻底化为虚无。

“净化之力，源于心念之纯粹，源于对‘生’之渴望与守护。”巫祈收回手指，看向苏晴，“汝可尝试。无需追求形态，只需凝聚善意与守护之念，引导周身之‘灵’，汇于指尖。”

苏晴看着自己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生命中美好、温暖的事情——粉丝的支持，队友的陪伴，舞台上的灯光……

她集中精神，想象着将那些温暖的感觉，将想要保护什么的决心，全部汇聚到指尖。

一分钟，两分钟……

她憋得脸都微微发红，指尖却没有任何变化。在她此刻维持的“灵觉”视野中，她周身的光点依旧杂乱无章地漂浮着，丝毫没有受到她意念的引导。

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勿要强求。”巫祈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心念需纯粹，而非刻意。汝心绪繁杂，执念过重，反成阻碍。”

他转过身，面向控制台：“今日至此。寻找被‘蚀’轻微侵蚀之物，或可刺激其本能反应。”

陈主任立刻会意，下达了指令。

很快，训练室一侧的墙壁打开一个暗格，送进来一盆枯萎的绿植，叶片焦黄，散发着衰败的气息。

“此植物生命力微弱，已被负面能量轻微侵蚀。”巫祈示意苏晴，“尝试感知它，区分其本身衰败之气与‘蚀’之污浊。”

苏晴再次凝神，运用刚刚学会的灵觉。

她“看”到那盆植物周身笼罩着一层暗淡的、代表衰亡的灰黄色气息。而在那灰黄之中，果然缠绕着几丝极其细微的、与之前模拟“蚀”气同源的灰黑色丝线，正如同寄生虫般，缓慢地汲取着植物最后一点生机。

她成功了！她真的能“看”到了！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欣喜，异变再生！

那盆枯萎的植物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根部残留的几缕灰黑色“蚀”气猛地躁动起来，如同被惊扰的毒蛇，倏然脱离植物，化作数道细微的黑线，以惊人的速度，直扑向训练室内生命力最为“鲜明”的目标——正是刚刚初步开启灵觉、周身灵光尚未平复的苏晴！

“小心！”控制台后传来惊呼。

苏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道充满恶意的黑线扑面而来，冰冷的寒意瞬间刺入骨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巫祈。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几道扑来的黑线在触及他身前三尺之时，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壁垒，发出一连串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瞬间汽化，消散无踪。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苏晴，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句平淡的陈述：

“看到了？‘蚀’，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新的宿主。汝之灵光，于它们而言，如同暗夜明灯。”

苏晴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第一课，代价险些是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