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梅雨季的潮气，钻进惠民超市的玻璃门时，温芽正踮着脚把最后一包薯片摆上货架。浅灰色的工作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小截晒得匀净的皮肤，额前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额头上，她却顾不上擦，只盯着货架上歪掉的价签，伸手一点点捋正。
“温芽，帮我看下收银台！我去仓库补个货！”老板娘在柜台后喊了一嗓子。
“好嘞！”温芽应得脆生生的，小跑着往收银台去，路过零食区时还不忘顺手把掉在地上的棒棒糖捡起来，用衣角擦了擦糖纸，放回原位。她在这超市兼职快半年了，工资不高，但胜在离奶奶家近，能随时回去看看。奶奶的哮喘药快吃完了，医生说这次得换进口的，一盒就要三百多，她得再攒攒钱才行。
收银台的扫码枪有点不太灵敏，温芽正低头研究着，玻璃门外突然停下一辆黑色商务车，下来两个穿西装的人，一男一女，看起来和超市里拎着菜篮子的顾客格格不入。女人先走进来，目光扫过货架，最后落在温芽身上，眼睛猛地亮了，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胳膊：“就是她！你看是不是跟苏影后有点像？”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眉头微蹙，又拿出手机对比了一下照片，点头：“眉眼像，气质更软一点，但胜在干净，临时救场应该没问题。”
温芽被他们看得发慌，攥着扫码枪的手紧了紧，小声问：“请问……你们要买东西吗？”
“小妹妹，你好，我们是星途传媒的，我叫林薇，是经纪人助理。”女人快步走过来，递上一张名片，语气急切又带着点试探，“我们有个综艺嘉宾突然出了意外，没办法参加录制，看你外形很合适，想请你临时顶替一下，就录二十天，酬劳给你一万块，怎么样？”
“一万块？”温芽的眼睛倏地睁大了。那可是奶奶三个月的药钱！但她又有点慌，综艺是什么？录制又要做什么？她连电视机都很少看，更别说上电视了。
“对，就二十天，不用你做什么复杂的，跟着其他嘉宾一起住民宿、完成简单任务就行。”林薇看出她的犹豫，又加了把火，“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去录制地，你要是同意，现在就能跟我们走，酬劳先结一半给你。”
温芽咬着唇，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奶奶一个人在家，她要是走了，谁给奶奶做饭？可一万块实在太诱人了，能让奶奶安心把药换了，还能剩下点钱给奶奶买个新的血压计。她攥了攥手心，抬头问：“我能先给奶奶打个电话吗？就说我去亲戚家帮忙，二十天就回来。”
“当然可以！”林薇立刻点头。
温芽跑到仓库门口，给奶奶打了电话，哄着说超市老板娘要去乡下考察，让她帮忙打下手，管吃管住还给补贴，奶奶不疑有他，只反复叮嘱她注意安全，按时吃饭。挂了电话，温芽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林薇说：“我去。”
林薇大喜过望，拉着她就往车上走，连让她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给：“录制地有现成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你直接跟我们走就行，路上再给你说注意事项。”
温芽糊里糊涂地被塞进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又慌又乱，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又摸了摸口袋里刚发的半个月工资，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说：“等一下！我有东西落在超市了！”
“什么东西？不重要的话算了，我们赶时间。”林薇说。
“重要！是奶奶给我腌的咸菜，装在玻璃罐里，我放在员工储物柜了，我得去拿！”那是奶奶特意给她腌的雪里蕻，说配粥吃最香，她舍不得吃，每天早上只夹一点。
林薇没办法，只好让司机掉头回去。温芽小跑着冲进超市，从储物柜里抱出那个装着咸菜的玻璃罐，罐子有点沉，她用胳膊紧紧抱着，生怕摔了。回到车上，林薇看着她怀里的咸菜罐，嘴角抽了抽，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把一份打印好的合约递给她：“你先看看，没问题就签了，我们把一半酬劳转给你。”
温芽扫了眼合约上密密麻麻的字，大多都看不懂，只看到“临时嘉宾”“录制二十天”“酬劳一万元”几个关键词，就拿起笔，在乙方那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温芽，字迹娟秀，带着点孩子气的工整。
转完钱，林薇才算松了口气，开始给她讲综艺的基本情况：“节目叫《烟火起处是吾家》，是个慢综艺，嘉宾有四个，三个明星一个素人，你就是那个素人。其他三个嘉宾分别是沈叙白、方菲、陆星遥，都是圈内有名的，你到了之后少说话多做事，别得罪人，摄像机可能无处不在，注意点形象。”
沈叙白？方菲？陆星遥？温芽一个都没听过，只能乖乖点头，把这些名字记在心里，像背超市货架的位置一样认真。
车子开了四个多小时，从市区到了浙西的一个古村，村口停着好几辆节目组的车，挂着“烟火起处是吾家”的横幅。林薇把她交给一个叫小陈的场务，就匆匆离开了：“我还有事要回市区，有事让小陈找我。”
温芽抱着她的咸菜罐，站在陌生的古村口，看着来来往往扛着摄像机的人，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小陈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性格很开朗，帮她拎过咸菜罐：“别怕，我们节目组的人都很好相处，我先带你去民宿放东西，其他嘉宾应该都到了。”
民宿是一栋改建过的老房子，白墙黑瓦，院子里种着一棵大桂花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小陈领着温芽往二楼的房间走，路过客厅时，温芽瞥见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那是沈叙白老师，”小陈小声说，“他上午就到了，性格有点冷，你别主动搭话就行。”
温芽赶紧低下头，跟着小陈往楼上走，心里默念着“少说话多做事”。她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不大，但是很干净，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靠墙的衣柜，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桌。小陈把咸菜罐放在书桌上：“你先收拾一下，等会儿六点开饭，到时候我来叫你。”
“谢谢小陈姐。”温芽道谢。
小陈走后，温芽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点不知所措。她没带行李，身上还穿着超市的工作服，觉得不太合适，就打开衣柜想找找林薇说的“现成衣服”。衣柜里挂着几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一套浅粉色的连衣裙，看起来都很新。她换了件白色的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裤，又把工作服叠好，放在衣柜最里面，想着等录完节目还能穿。
收拾完，温芽看着书桌上的咸菜罐，觉得放在这里占地方，而且可能会洒出来。她记得刚才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楼梯口有个黑色的大行李箱，看起来像是没人用的公用储物箱，心想把咸菜罐放在里面应该没问题，等吃饭的时候再拿出来。
她抱着咸菜罐，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客厅里已经没人了，那个黑色行李箱还放在楼梯口。温芽蹲下来，拉开拉链，里面是空的，她小心翼翼地把咸菜罐放进去，又把拉链拉好，拍了拍箱子，觉得妥当了，才转身往厨房走——她想看看能不能帮着做点什么，毕竟拿了人家的钱，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厨房在民宿的西侧，里面已经有人了，是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妆容精致，正对着手机自拍。看到温芽进来，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你就是那个临时来的素人？”
“嗯，我叫温芽。”温芽有点紧张，小声回答。
“方菲。”女人报了名字，没再理她，继续对着手机整理头发。
温芽不敢打扰她，只好站在旁边，看着厨房里的食材发呆。这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温芽回头一看，是刚才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沈叙白。他换了件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看起来清隽又疏离。
沈叙白的目光扫过厨房，落在温芽身上时顿了顿，没说话，径直走向楼梯口的黑色行李箱——那是他的私人行李箱，里面装着他的换洗衣物和一些常用物品，还有他特意带来的过敏药和睡眠耳塞。
他弯腰拉开拉链，下一秒，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行李箱里，除了他的衣服，赫然躺着一个圆滚滚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深绿色的咸菜，盖子没拧紧，还渗出了一点淡黄色的汁水，沾在了他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上。
沈叙白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抬眼看向厨房门口的温芽，声音没什么温度：“这是你的东西？”
温芽看到那个咸菜罐，脸“唰”地一下红了，手足无措地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这是公用的储物箱，我不是故意的……”她想把咸菜罐拿出来，慌乱中手一滑，罐子“哐当”一声撞在行李箱壁上，盖子掉了下来，几根咸菜丝掉在了沈叙白的衬衫上。
空气瞬间安静了。
方菲从厨房探出头，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拿出手机，悄悄按下了拍摄键。
温芽看着掉在衬衫上的咸菜丝，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不知道该捡还是该道歉，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重复着：“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叙白盯着衬衫上的污渍，又看了看眼前眼眶红红的女孩，脸色更冷了，没再说话，只是弯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避开那些咸菜汁，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多碰一下都是玷污。
而此时，民宿门口，节目组的摄像机已经悄悄对准了这一幕，镜头里，是手足无措的温芽，和脸色冰冷的沈叙白，还有角落里举着手机的方菲。
首期录制，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充满了火药味。温芽不知道，这只是她综艺生涯的开始，更不知道，这罐咸菜引发的风波，即将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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