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来自律师事务所的挂号信,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猝不及防地砸进了温芽刚刚泛起一丝暖意的心湖。她捏着那个薄薄的信封,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凉意,与周遭略带燥热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温芽,谁的信啊?”陆星遥好奇地探过头。
“啊……没、没什么。”温芽下意识地将信藏到身后,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可能是……以前学校的通知。”她撒了谎,心跳如擂鼓。律师事务所?她从不认识任何律师。一种源自未知的恐慌感攫住了她,让她本能地想要隐藏。
陆星遥见她神色不对,还想再问,却被方菲打断了。
“星遥,我有点渴了,能帮我倒杯水吗?”方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娇柔,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温芽藏在身后的手。
陆星遥只好应声去倒水。
沈叙白已经转身往屋内走去,似乎对这场小插曲毫无兴趣。他一向对旁人的私事漠不关心。
温芽趁着没人注意,攥紧信封,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气。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她却感觉周身发冷。
她颤抖着手,撕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A4纸,内容简短而冰冷:
“温芽女士:
本所受客户委托,就您名下位于XX市XX区XX路XX号(惠民超市所在街道)的祖宅相关权益事宜,与您进行沟通。该地块涉及潜在开发规划,有关您的权益归属及后续处理需尽快明确。请于收到本函后七个工作日内,致电本所预约面谈时间。
联系人:张律师
电话:XXXXXXXXXXX”
祖宅?权益归属?
温芽懵了。她从小和奶奶住在那个老旧的平房里,奶奶从未提起过什么“祖宅”,更别说涉及开发规划了。她们家唯一的财产,就是那间住了几十年、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房子,以及奶奶微薄的退休金。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有人要打她们家房子的主意?还是……和从未谋面的父母有关?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家了,据奶奶说是去大城市打工,最初几年还偶尔寄钱回来,后来就音讯全无。奶奶从不细说,她也早已习惯不去追问。这封突如其来的律师函,像一根钩子,猛地勾起了她刻意遗忘的那些关于“父母”的模糊记忆和隐隐作痛的空洞。
她该怎么办?告诉奶奶?不行,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打电话给这个张律师?她心里没底,害怕听到更坏的消息。一万块的酬劳才拿到一半,剩下的要等节目录制结束,她现在根本没钱也没时间去处理这件事。
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她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眼泪无声地滑落。为什么生活总是这样?刚刚看到一点点希望,马上又会有新的难题出现。
门外传来陆星遥的敲门声:“温芽?你没事吧?午饭食材送来了,你看……”
温芽猛地惊醒,赶紧擦干眼泪,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我没事!马上就下来!”
她将信纸折好,塞进枕头底下,又用冷水拍了拍脸,看着镜子里眼睛还有些发红的自己,用力扯出一个笑容。不能慌,不能倒。奶奶还在家等着她,她必须撑下去。房子的事,等录完节目拿到剩下的钱再说。现在,做好饭,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重新下楼,走进厨房。丰富的食材堆在料理台上,那条鲜活的鱼还在水盆里轻轻摆动尾巴。她系上围裙,拿起菜刀,熟悉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定下来。刀刃落在砧板上的笃笃声,像是某种镇定人心的节奏。
她决定做一道红烧鱼,一个土豆炖牛肉,再炒两个时蔬,外加一个紫菜蛋花汤。都是家常菜,但用心做,味道不会差。
处理鱼的时候,她格外专注,刮鳞、去内脏、清洗,动作流畅。当热油遇到葱姜蒜,爆发出诱人的香气时,她似乎暂时将烦恼抛在了脑后。厨房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避风港。
陆星遥溜进厨房,看着温芽忙碌的背影,忍不住又问:“温芽,刚才那信……真没事?”
“真的没事。”温芽转过头,给了他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可能是我之前投过简历的公司吧。”她再次撒谎,心里充满了愧疚,但她别无选择。
陆星遥将信将疑,但看她不想多说,也不好再追问,转而兴致勃勃地看她做菜:“哇,这鱼煎得金黄,太有食欲了!”
方菲坐在客厅,看似在翻看杂志,耳朵却留意着厨房的动静。她自然也看到了那封挂号信,律师所的落款让她心中一动。这个看似简单的乡下丫头,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单纯?她拿出手机,悄悄搜索了一下信封上律师事务所的名字,发现是本地一家颇有规模的律所,主要承接民商事案件和房产纠纷。
一个猜想在她心中形成。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或许,这个“替身”身上,还有可以挖掘的故事。
沈叙白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剧本摊在膝头,却许久没有翻页。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厨房的窗口,看着里面那个忙碌的纤细身影。她似乎比昨天更加沉默,切菜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用力。那封突如其来的信……他并非完全没有留意。只是他一向厌恶麻烦,更不愿卷入他人的是非。
午餐时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满了桌子。
“辛苦了,温芽。”陆星遥率先开口,真诚地道谢。
方菲也淡淡说了句:“看着不错。”
沈叙白依旧沉默,但动筷的速度不慢。
温芽低着头吃饭,味同嚼蜡。律师函的内容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祖宅……权益……七个工作日……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上。
“温芽,你厨艺真好,跟谁学的?”陆星遥试图活跃气氛。
“跟我奶奶。”温芽轻声回答。
“你奶奶一定很疼你。”
“嗯。”温芽点点头,想起奶奶慈祥的脸,心里又是一酸。她一定要保护好奶奶,保护好那个她们唯一的容身之所。
饭后,温芽照例收拾碗筷,动作机械。沈叙白放下筷子,起身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温芽低垂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惶然侧脸,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楼。
下午没有安排具体任务,嘉宾可以自由活动。陆星遥拉着温芽研究明天可能要完成的任务卡,方菲回了房间,似乎在进行视频通话。沈叙白则一直待在二楼,没有下来。
温芽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陆星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她借口要去看看后院修补好的篱笆是否牢固,独自走了出去。
站在修复好的竹篱笆前,手指抚过粗糙的竹片和沈叙白钉下的、整齐牢固的钉子,她纷乱的心绪似乎找到了一点依托。生活就像这篱笆,破了,总要想办法修补。再难,也得熬过去。
她抬头望向远处层叠的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十几天,拿到钱,她就回去处理房子的事情。在这之前,她不能自乱阵脚。
然而,她并不知道,另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方菲的房间内,她结束了与经纪人的通话。
“查一下那个温芽的背景,重点是家庭情况和房产信息。对,我觉得可能有料……嗯,暂时先别动,看看情况再说。不过,昨天咸菜事件的热度可以再添把火,找几个熟悉的营销号,把‘素人心机博眼球’‘碰瓷炒作’的点放大……”
方菲挂了电话,走到窗边,看着后院那个独自站在篱笆前的单薄身影,眼神冷静而算计。这个综艺,不能只有一个乖乖牌厨娘。话题和冲突,才是流量的密码。而这个看似单纯的温芽,似乎恰好能提供这些。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温芽强迫自己振作精神,开始准备晚饭。她需要用忙碌来填补内心的不安。
而网络上,关于“咸菜替身”温芽的负面讨论,在某种刻意的引导下,热度再次攀升。几个娱乐营销号同时发布了类似内容的微博,直指温芽行为粗鄙、有心机,利用沈叙白炒作,甚至暗示她能上节目是背后有金主操作。
这些言论像毒蛇一样在网络空间蔓延,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温芽对这一切依旧浑然不觉。她正守着锅里的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秀却带着愁容的脸庞。
民宿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看似平静的夜晚。信笺带来的谜团,网络暗处的刀光剑影,都在这片静谧的“烟火”之下,悄然潜伏。
晚饭时,温芽感觉沈叙白看她的眼神,似乎比平时多停留了一秒。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像能穿透表象,直抵她努力隐藏的慌乱内心。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