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与父王说自己想和隔壁的柳溟风一起练剑,沈王爷同意了,沈九得到父王应允的消息,转身就往柳府跑,连仆从在身后喊他慢些都顾不上。他照旧从那处爬过无数次的墙根绕过去,远远看见柳溟风还在练剑,剑光比清晨时更显流畅,便扬着嗓子喊:“柳溟风!”
柳溟风收剑回头,见他跑得额角沁出薄汗,锦缎衣袖都被风吹得飘起来,眼底先染了点笑意。沈九几步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声音里满是雀跃:“我父王同意啦!以后我能跟你一起练剑了!”
他的指尖带着点暖意,透过衣料传过来,柳溟风微微一顿,握着剑柄的手松了松,竟也弯了弯唇角:“好。”从前练剑时只有风声作伴,如今想着以后会有个人叽叽喳喳待在旁边,连空气似乎都鲜活了些。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柳父柳母并肩走来,看见沈九,柳母先笑着开口:“这就是隔壁王府的小王爷吧?果然生得俊朗。”沈九立刻站直身子,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见过柳伯父、柳伯母,我是沈九。”
柳父看着儿子明显柔和下来的神色,又瞧着沈九乖巧有礼的模样,眼底满是欣慰:“溟风自小少言,难得有合得来的朋友。”柳母拉过沈九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天色不早了,小王爷别回去了,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用晚饭吧?”
晚饭的食案就设在柳府的花厅,雕花窗棂半开着,晚风携着满院海棠的甜香漫进来,落在青瓷碗碟上。柳母显然极喜沈九,不停往他碗里夹着水晶虾饺,笑眼弯弯:“阿九初来乍到,尝尝咱们府里厨子的手艺,比不比京城里的宴席差?”
沈九嘴里塞着半块蟹粉豆腐,闻言连忙点头,腮帮子鼓得像只偷食的松鼠:“比王府的还好吃!尤其是这个豆腐,软乎乎的,一点都不塞牙。”
这话逗得柳父朗声笑起来,目光扫过身旁的柳溟风。往常吃饭时,自家儿子总是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饭,今日却时不时抬眼,目光落在沈九沾了点心碎屑的嘴角,指尖甚至悄悄蜷了蜷,像是想替他拂去,又碍于长辈在场生生忍住。柳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端起茶杯掩饰住笑意。
柳溟风被父亲看得不自在,耳尖悄悄发烫,只能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青菜。沈九却没察觉,还在兴致勃勃地跟柳母讲京城的趣事,说王府后院的孔雀如何傲娇,说集市上卖糖画的老爷子总能画出威风的老虎,声音清亮得像檐下的铜铃,把花厅里的气氛烘得暖融融的。
饭罢,暮色已浓,檐角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着石板路上的青苔。柳溟风提着盏竹编灯笼,送沈九往隔壁走。灯笼的光晕不大,刚好罩住两人的脚步,影子在地上忽长忽短地晃着。沈九还在絮絮叨叨,说明日要早些来学剑,柳溟风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点浅弧,只偶尔应一声“好”。
到了沈府侧门边,沈九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柳溟风。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子:“柳溟风,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柳溟风握着灯笼柄的手指紧了紧,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以后,你别叫我沈九了,叫我阿九就好。”沈九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放轻了些,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雀跃,“我也叫你溟风,好不好?”
“溟风”两个字落在耳边,像春日里第一滴落在花瓣上的雨,轻轻巧巧地砸进了柳溟风心里。他猛地抬眼,撞进沈九亮晶晶的眼眸里,那里面盛着满当当的期待,让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耳尖瞬间烧得发烫,连带着脖颈都泛起红意,他慌忙低下头,胡乱地点了好几下,手里的灯笼晃了晃,光影在地上抖出细碎的涟漪。
“我、我回去了。”柳溟风的声音有些发紧,说完便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往柳府跑,灯笼的光在夜色里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连背影都透着几分慌乱。
沈九看着他慌张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说话时的热度。晚风拂过,带着柳府海棠的香气,他站在门边,望着柳溟风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散。
而柳溟风跑回自己的院落,靠在院中的柳树下,才慢慢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手里的灯笼还亮着,光映着他泛红的耳尖和微微发烫的脸颊。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的心跳比练完剑时还要快,“阿九”两个字在心里反复打转,像颗裹了蜜的糖,甜得让他有些发怔。
暮春的风又起了,吹得柳丝簌簌响,也吹开了少年人藏在心底的第一缕涟漪。他们都不知道,这声带着暖意的称呼,会像一粒种子,在往后的岁月里,生根发芽,长成缠绕彼此一生的羁绊。爱意总在不经意间随风而起,一旦落下,便再也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