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哪里？”
余飞飞趴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硌得骨头生疼。路边的野草疯长，草叶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破旧的裤脚，凉意在腿上蔓延开来。视线里，矮矮的土坯房挤在一起，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屋顶的烟囱里飘出的炊烟歪歪扭扭，被风一吹就散了。
不远处的老杨树上，挂着的喇叭外壳都锈出了洞，“计划生育，人人有责” 的宣传语循环播放着，声音嘶哑得像是要断气，和 2030 年江城高楼间清晰的电子播报声，简直是两个世界。几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孩子追着跑，其中一个孩子的裤子膝盖处补着一块明显的蓝布，跑起来时补丁跟着晃，他们的笑声很响，却像针一样扎在余飞飞心上。
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车后座上的大妈抱着个旧菜篮子，篮子里只有几个小土豆，她还时不时伸手按一下，生怕土豆掉了。自行车经过余飞飞身边时，大妈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丝嫌弃，像是在看路边的垃圾，随后便转过头，催促骑车的大爷 “快点，别耽误回家做饭”。
“这不是江城长江大桥……” 余飞飞喉咙发紧，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猛地低头，映入眼帘的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老人手工缝的，布料薄得能看见里面的皮肤。裤子膝盖处的破洞更大，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黄，还沾着泥土。脚上的解放鞋早就没了鞋型，鞋底磨得快透光，脚趾在里面都能感觉到路面的石子。
他颤抖着抬起手，这双手瘦得只剩骨头，指节突出，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这不是他那双常年保养、戴着限量款手表的手 —— 前世他谈业务时，这双手能签下千万合同，而现在，这双手连握紧拳头都费劲。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粗糙得像砂纸，指尖碰到几颗青春痘，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应该是原主以前被欺负时留下的。下巴上光溜溜的，没有一点胡茬，完全是个少年人的模样，可这具身体里，装着一个三十五岁、经历过商战风雨的灵魂。
“我不是应该在江里吗？” 余飞飞的声音干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冰冷的江水灌进口鼻的窒息感还在脑海里回荡，胸口被大爷踹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可现在，他却躺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顶着一副残破的躯壳。
就在这时，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 ——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余飞飞，是红星中学初二（3）班的学生。从记事起，他就没健康过，三天两头感冒发烧，咳嗽起来能咳半个月，瘦得像根被风吹就倒的麻杆，体育课从来都是站在旁边看着，连跑步都跑不过女生。
十岁那年，父母吵得翻天覆地，母亲收拾了个小包袱，跟着一个南方商人走了，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父亲后来去了外地打工，刚开始还寄点生活费，后来就断了联系，有人说他在外地又成了家，早就忘了还有个儿子。
从那以后，余飞飞就跟着爷爷过。爷爷快七十岁了，背驼得厉害，只能靠种几分薄田和捡废品过日子。家里最值钱的，就是一个旧木箱，里面装着原主的课本和几件换洗衣物。爷爷省吃俭用，每天早上就喝一碗稀粥，把省下的钱给原主交学费、买最便宜的感冒药，可原主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
在学校里，原主更是活成了 “透明人”，不对，是 “受气包”。班里的王虎，仗着自己长得高胖，天天带着两个跟班欺负他。早上刚到学校，书包就会被抢走，里面的课本要么被扔进厕所，要么被撕成碎片；口袋里只要有爷爷给的零花钱，肯定会被王虎搜走，有时候甚至连爷爷省吃俭用积累的鸡蛋，都会被他们抢走扔掉，还踩得稀碎。
昨天下午放学，王虎堵住他，要他交五块钱 “保护费”。那五块钱是爷爷卖了一筐鸡蛋，攒了几个月才凑够的学费，原主攥着钱不肯给，就被王虎推倒在地上。原主本就发着高烧，头磕在路边的石头上，当时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身体里就换成了 2030 年的他。
“1985 年…… 红星中学…… 体弱多病的受气包……” 余飞飞消化着这些记忆，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试着撑着身体坐起来，可刚一用力，眼前就发黑，头晕得厉害，胸口也闷得慌，只能又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虚弱的无力感。
前世的他，就算遭遇网暴、公司被夺，至少还有健康的身体，还有翻盘的资本。可现在，他顶着这具连站都站不稳的残躯，连活下去都成了难题。
“余飞飞！你还躺在这儿装死呢？赶紧起来！” 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浓浓的恶意，打断了余飞飞的思绪。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三个半大的小子正朝着他走来。为首的王虎，穿着一件蓝色运动服，衣服明显大了一号，却还是能看出他壮实的身材。他留着小平头，额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是之前打架时留下的，此刻他嘴角撇着，眼神里满是不屑，像看一只随时能踩死的蚂蚁。
跟在王虎身后的两个跟班张麻和赵毅，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都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子。张麻手里还拿着一根小木棍，在手里转着圈，矮胖的赵毅则搓着手，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王虎走到余飞飞面前，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他的腿上。这一脚的力气不算特别大，可对这具虚弱的身体来说，却像是被重锤砸中。余飞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腿一软，差点彻底趴在地上，他只能用胳膊撑着地面，才勉强没倒下去。
“赶紧起来！” 王虎弯下腰，用脚踢了踢余飞飞的胳膊，“昨天答应给我写的作业呢？今天要是交不上，我就把你拖到操场中央，让全校都看看你这窝囊样！”
余飞飞咬着牙，扶着旁边的野草，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他的腿还在抖，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身后的土坯墙，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看着王虎，眼里满是怒火 —— 前世他是传媒公司老板，手下管着上百号人，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可现在，一个初中生都敢这么对他！
可这具身体太不争气了，他刚想开口反驳，就感觉一阵头晕，声音也带着虚弱的颤抖：“我…… 我没写。”
王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刺耳：“你还敢不写？看来昨天没把你摔疼是吧！” 说着，他扬起拳头，朝着余飞飞的脸就打了过来。
余飞飞下意识地想躲，前世练过的散打技巧在脑海里闪过，可这具身体的反应太慢了，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维。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左脸上，疼得他眼前一黑，嘴角瞬间就破了，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又咸又涩。
“还敢瞪我？” 王虎见余飞飞眼里满是不服气，更生气了，又一拳打在他的胸口。这一拳更狠，余飞飞被打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土坯墙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每喘一口气都带着疼。
“虎哥，别打了，再打他该晕过去了。” 张麻拉了拉王虎的胳膊，眼神里有些犹豫，“要是被老师看到了，又该罚我们站了。”
王虎啐了一口，吐在余飞飞脚边，又踢了他的腿一下，才不甘心地说：“算你运气好！明天早上要是再交不上作业，我就把你的书包扔到粪坑里！” 说完，他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踹飞路边的一块小石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 “威风”。
余飞飞靠在土坯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脸上的疼、胸口的疼、腿上的疼，还有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泥土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在江里的时候，他绝望过，觉得死了就能解脱，不用面对网暴，不用面对背叛。可现在，他躺在土路上，顶着这具残破的躯壳，被一个初中生肆意欺负，却突然不想死了。
他想起爷爷为了给原主攒学费，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晚上还要捡废品到深夜；想起原主在日记里写的 “想快点长大，保护爷爷”；想起自己前世没能守护好公司，没能好好陪伴父母的遗憾 ——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就算这具身体体弱多病，就算他现在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就算他身处这个贫瘠的年代，他也要活下去！他要替原主守护好爷爷，要让那些欺负他的人付出代价，要在这个陌生的 1985 年，活出个人样来！
夕阳慢慢西斜，把余飞飞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抹了抹眼泪，扶着身边的土坯墙，一点一点地站起来。每走一步，身体都在疼，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他朝着记忆里爷爷家的方向走去，那间最破旧的土坯房，此刻成了他在这个年代唯一的归宿，也成了他重新开始的起点。1985 年又怎么样？体弱多病又怎么样？他带着 2030 年的见识和经验，总有一天，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余飞飞不是懦夫，更不是任人欺负的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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