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静得只剩引擎的低鸣,直到车子稳稳停在小区楼下,赵太阳才敢打破沉默,声音轻得怕惊扰了什么:“到了。”
凌锦这才从窗外的夜色中收回目光,指尖在门把手上顿了顿,低声道了句“谢谢”。刚要推门,后座的瓜子忽然不安地哼唧起来,小脑袋在安全座椅里轻轻蹭着。赵太阳见状,几乎是立刻出声制止:“你别动,我来开门。”
他绕到车后座,动作放得极轻地拉开门,先探身进去,小心翼翼地将瓜子从安全座椅里抱出来。掌心托着女儿软乎乎的身体,他声音放得又柔又缓:“宝宝,爸爸抱你好不好?让妈妈先下车,咱们回家再睡,嗯?”许是熟悉的嗓音安抚了不安,刚才还哼唧的瓜子,竟乖乖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小眉头也舒展开了。
“你前面带路吧,我来抱瓜子。”赵太阳抱着女儿,目光落在凌锦身上,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凌锦看着他怀里安稳睡着的瓜子,心里软了软——她本就想让父女俩多些接触,便没多说什么,转身率先往单元楼走去。
开门的瞬间,暖黄的灯光漫了出来。凌锦换好拖鞋,又蹲下身,轻轻给瓜子脱掉小鞋子。“家里没有男士拖鞋,不用换了,直接进来吧。”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那边是瓜子的卧室,你直接把她放床上就行。”
赵太阳依言走进卧室,将瓜子轻轻放在小床上。刚要撤手,怀里的小人儿却忽然动了动,眼睫颤了颤,有要醒的预兆。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学着刚才在车里凌锦的样子,掌心轻轻覆在瓜子的背上,一下一下,缓慢而温柔地拍着。直到女儿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他才松了口气。
凌锦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昏黄灯光下,赵太阳俯身轻拍女儿的模样,暖意在眼前晃荡,鼻尖却忽然一酸。她别开目光,轻声开口:“你出来吧,她只要睡着了,一般中间不会醒的。”
赵太阳蹑手蹑脚地从床边起身,跟着凌锦走到客厅。两双眼睛在空旷的客厅里相遇,空气瞬间又静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攥着衣角,尴尬地站在原地。凌锦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轻得像羽毛:“你先回去吧。”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来,赵太阳的手指蜷了又蜷,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把那句从重逢起就压在心底的话问了出来,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颤抖:“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夏夜的晚风裹着栀子花香,从阳台飘进凌锦的客厅。赵太阳并没有听凌锦的话离开,而是走到沙发边上,坐在沙发边缘,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目光落在茶几上那只印着小熊的儿童水杯上,喉结动了半天才开口:“对不起,凌锦。当年我……”
“当年你留了张字条,说要分手。”凌锦打断他,手里还攥着刚给女儿洗完的小袜子,指尖沾着水痕,“我那时候刚查出怀孕,本来早上起来就要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结果只看到你留下的破纸条,我在在我们租的房子里等了三天,最后等来的只有冰箱里半块发霉的面包,和打不通的电话。”
赵太阳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指尖掐进掌心。“我那时候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地下驻唱歌手,你不一样,你的人生还有大把的机会,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他声音发颤,抬头时眼底泛着红,“我怕拖累你,怕你跟着我吃苦,我想等我混出个人样再回来……”
“吃苦?”凌锦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涩,“你知道我最苦的时候是什么样吗?瓜子三个月大的时候发烧,我抱着她在医院走廊坐了一整夜,连挂号费都是跟邻居借的。冬天没有暖气,我就把她裹在我怀里,整夜整夜不敢睡,怕她冻着。”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放轻,“有次她半夜哭,我抱着她在窗边看星星,她小手抓着我的衣领,我就想,要是你在就好了。可我又想,你要是在,会不会觉得我没用,连个孩子都带不好?”
赵太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伸手想碰凌锦的肩膀,又缩了回去。“我不是故意的,凌锦。”他哽咽着,“我这些年在外面,每天都想着你,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我攒了钱,开了公司,我以为……我以为我能给你们最好的生活了。”
“最好的生活?”凌锦拿起茶几上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瓜子满月时的照片,小姑娘闭着眼睛,小脸皱巴巴的,“念念会说话以后,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回来问我为什么其他小朋友有爸爸,她没有,她的爸爸是什么样的。我跟她说,爸爸像太阳一样,会发光,会保护我们。她就每天画太阳,贴得满墙都是,说等爸爸回来,要把画送给爸爸。”她把相册推到赵太阳面前,“你看,这是她去年画的,说爸爸肯定长着大大的手,能把她举得很高很高。”
赵太阳颤抖着手翻开相册,每一页都是瓜子的成长记录:第一次走路、第一次画画、第一次得小红花……照片里的小姑娘笑得灿烂,眉眼间像极了凌锦,也像极了他。“我错过了这么多……”他声音哽咽,“凌锦,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不告而别,不该让你一个人扛这么多。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们?”
凌锦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念念明天想去公园放风筝,她说想让爸爸陪她去。”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下来,“她前两天刚来杭州的时候还问我,爸爸是不是会回来,我跟她说,会的,爸爸会回来的。至于我们,就算了吧。”
还想再说些什么,赵太阳就见凌锦脸上没了笑意。她站在门口,指尖轻轻扣了扣门框,那动作再明显不过,是催他离开了。他攥了攥衣角,低声道:“那我明天早上来,带着瓜子,咱们去放风筝。”
门关上的刹那,凌锦再也撑不住,后背贴着门板滑坐下来。当年决定留下孩子时,她就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他,一定要骄傲地说:“你瞧,就算你当年一声不吭走了,说什么是为了我的未来,可我要的是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