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幸攥着素描本,在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
母亲正靠在床头削苹果,化疗后稀疏的头发裹着淡蓝色头巾,见她进来,立刻笑着把果盘往床边推了推。
“妈,我......”话到嘴边又哽住。
林安幸翻开素描本,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石膏像,以及宋淮清补画的银杏叶,“我想试试学画画。”
削果皮的动作突然停住。
母亲盯着画纸上凌乱的线条,眼眶渐渐泛红。
林安幸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解释,却见母亲伸手轻轻抚摸那些炭笔痕迹,指尖沾了一抹灰黑。
“好。”
母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小幸眼睛里终于又有星星了......”
她从枕头下摸出个存折,边角都磨得起了毛,“我托你二叔,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换了一个小的,够我们两个住,现在我们现在又有钱了”
林安幸扑进母亲怀里,眼泪滴在淡蓝色头巾上。
此刻却把存折捂在她手心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张传来。
“其实你上次画的小花,妈一直收在柜子里。”母亲擦去她脸上的泪,从床头柜抽屉取出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是林安幸初中时随手涂鸦的向日葵,“我的小画家,以后要把太阳都画下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亮素描本上新添的一行字:“妈妈和光,我都要画进未来里。”
第二天早读课,林安幸攥着被汗浸湿的画笔,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踌躇再三才推门而入。
阳光斜斜地照在办公桌前,班主任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素描本,又落在成绩单上一直保持年级前10的排名,和那两门刺眼的几乎满分成绩上。
"学画画会占用大量时间,你现在的成绩可以冲刺顶尖学府的化学生物专业。
"班主任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严肃,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而且艺考这条路,风险太大。"
林安幸盯着地板上的瓷砖纹路,深吸一口气:"老师,我知道很难。但每次拿起画笔的时候,我都觉得......觉得找到了真正想做的事。”
她翻开素描本,露出最近反复练习的人像和静物,"虽然现在画得不好,但我想试试看。"
办公室陷入长久的沉默。班主任突然起身,从书柜里抽出一本泛黄的相册,里面夹着他年轻时的素描作品:"我上学时也痴迷画画,可惜......"
他合上相册,目光变得和,"但……不过现在你的眼睛和当年的我一样亮。既然决定了,就好好走下去。学习上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
走出办公室,林安幸望着走廊外飘飞的银杏叶,眼眶微微发热。
转身时,却撞见倚在墙边的宋淮清,他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走,画室的光影正适合练习。"
阳光穿过他发梢,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安幸握紧素描本,第一次觉得,追逐梦想的路上,原来并不孤单。
走廊里,银杏叶追着少年的脚步翻卷。
听见身后传来老班的嘟囔:“当年我要是有这股疯劲......”风卷着后半句话消散在光影交错处。
她望着宋淮清校服上跳动的颜料斑点,突然觉得,所谓坚持,或许就是在理性与热爱的裂缝里,种出会发光的花。
初雪簌簌落在画室的玻璃上,陈知夏举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撞开画室门,径直扑到林安幸桌前:“听说某人要去追逐艺术梦想啦?”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把红薯塞进林安幸手里,“快老实交代,是不是那个总在画室晃悠的宋淮清怂恿你的?”
林安幸差点被烫到,耳尖迅速染上红晕:“别乱说!是我自己......”
话没说完,陈知夏已经翻开她的素描本,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发出夸张的惊叹:“哇,这抽象派风格,简直大师水准!”
见林安幸作势要抢,她突然收起玩笑,认真地握住好友的手,“不过说真的,我超支持你!以后你成大画家了,我就是你最铁的经纪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陈知夏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精致的画具礼盒。
“提前送你的追梦礼物!虽然比不上专业的,但先用着。”
她狡黠地笑了笑,“要是宋淮清敢藏私不教你,我就去帮你‘理论理论’!”
林安幸眼眶微热,紧紧抱住礼盒。
陈知夏身上带着淡淡的橘子香,混着烤红薯的甜,在飘雪的教室里格外温暖。
“等我学会画人像,第一个就画你。”她轻声说。
“那我可要摆个超难的pose!”陈知夏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初雪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陈知夏趴在林安幸桌上,脑袋几乎要贴到她的化学笔记本上,声音里带着哭腔:“祖宗!救救我吧,这次要是再不及格,我爸非得把我游戏机锁进保险柜不可!”
她可怜巴巴地晃着林安幸的胳膊。
林安幸被晃得无奈,合上正在临摹的石膏像素描,抽出张草稿纸:“说吧,哪部分最迷糊?”
“全部!从元素周期表到化学方程式,看到那些符号我就两眼发黑!”
陈知夏哀嚎一声,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戳了戳素描本,“要不这样,你教我化学,我帮你当人体模特!我这身材,往画室一站,灵感不就来了?”
她挺起胸膛,故意摆出夸张的造型,逗得林安幸“噗嗤”笑出声。
“行,成交。”
林安幸拿起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笑脸,“但先从最基础的化合价开始,我保证用你能听懂的方式讲。”
她瞥见陈知夏苦大仇深的表情,突然灵机一动,抓起炭笔在纸上勾勒,“你看,把钠离子和氯离子的结合,想象成两个小人手拉手......”
陈知夏瞬间来了精神,趴在桌上看得目不转睛。
当林安幸把氧化还原反应画成小人拔河比赛时,她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化学还能这么学!早知道我就该早点求你!”
窗外的雪渐渐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画室的百叶窗洒进来。陈知夏举着记满漫画笔记的本子,突然正色道:“等我化学及格了,就请你吃火锅!到时候你可得多画几张我的‘绝美画作’!”
林安幸笑着点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化学漫画旁,悄然多出个简笔小人——陈知夏正举着满分试卷,脚下踩着被打败的“化学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