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墙上“开学礼”三字还新，李清照指尖轻拨琴弦，想为这平静收个尾。她本要收琴离开，可最后一个音刚起，琴弦“嘣”地断了。
她手一收，眉头跳了一下。
那根断弦没落地，悬在半空，微微震颤。她目光扫向屋顶横梁，指节扣紧琴身。
王守仁正站在堂前，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他还没开口，就见李清照并指如剪，在空中连弹三下。断弦的余劲化作细丝，顺着屋梁缝隙钻进去。
瓦片猛地一抖。
王守仁喝了一声：“留活口！”
他袖中一股文气冲出，桃木剑未拔，但整座学堂已被罩住。空气像是凝住，连灰尘都停在半空。
梁上那处瓦片终于裂开，一道黑影被丝线缠着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那人脸上贴着一层薄皮，此刻像蜡油融化，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干瘦的脸。
一双狭长的眼睛睁开，血红，瞳孔竖立，像夜枭。
王守仁盯着那双眼，认了出来。北境飞来的信鸽被截，就是这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文会动向。当时只当是寻常妖鸟，没想到它早混了进来。
“能耐不小。”王守仁走过去，蹲下身，“藏了这么久，就为了听我们写字？”
地上的人不说话，嘴角抽了抽，忽然咳出一口黑血。
李清照坐在原位没动，左手按在琴囊上，右手虚握，音波如网，将那黑影牢牢锁住。她声音冷了下来：“别装了。你不是探子，是死士。”
那人咧嘴一笑，牙缝里全是黑渍。
王守仁抬手按住腰间墨玉牌，低声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文气成环，一圈圈压下去。那人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爬。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喉咙里咕噜响了一声，突然张嘴，从嘴里喷出一只铁壳小虫，直扑王守仁面门。
李清照琴音一变，嗡地一声，那虫在半空炸开，碎成黑灰。
“还想传信？”她冷笑，“结界早就封死了，你体内那点妖气，连只蚂蚁都送不出去。”
王守仁站起身，对李清照点头：“压住他心脉，别让他自爆。”
李清照手指一勾，琴弦虽断，余音仍在。三缕音丝缠上那人胸口，缓缓收紧。那人呼吸变得急促，脸色由白转紫。
“你们……杀不了我。”他喘着气，“我死了，蜂也会飞。”
王守仁皱眉：“蜂？”
话音未落，那人腹部猛地鼓起，皮肤裂开细缝，九个小孔同时张开。每道缝里，都钻出一只漆黑的蜂。
那些蜂通体乌光，翅膀边缘带着锯齿，最诡异的是，每只蜂的翅根都烙着一个名字——
“张守拙”。
“赵虎”。
“李清照”。
“阿七”。
“司徒墨”。
“陈元昊”。
“公输羽”。
“国师玄穹”。
最后一只蜂背上，刻的是“王守仁”。
李清照瞳孔一缩：“名单全了。”
王守仁盯着那蜂，语气沉了下来：“这不是刺杀令，是献祭名单。它们要的不是命，是精魄。”
李清照琴囊一震，琥珀琴刃弹出三寸，音波震荡，形成一道无形屏障。九只毒蜂撞上去，被硬生生拦在半空，振翅声尖锐刺耳，像指甲刮过石板。
“这些蜂带诅咒。”她咬牙，“一旦入体，三天内文气逆乱，五脏腐烂，最后变成傀儡。”
王守仁盯着那妖探：“你是饵，也是信使。把名单记在蜂身上，再用自己的命激活它们。可惜……你低估了这琴。”
妖探躺在地上，嘴角还在笑：“你们……关不住它们。只要有一只飞出去，文会就得塌。”
李清照冷声道：“你觉得我会让它们飞？”
她手指一划，音波屏障收缩，九只蜂被逼成一团。她左手按额，脸色微白，显然压制得并不轻松。
王守仁蹲下身，盯着那妖探的眼睛：“你背后是谁？妲婳？还是玄穹？”
那人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吞什么东西。
王守仁察觉不对，猛地后退一步。
“他要引爆！”
李清照琴音骤急，屏障瞬间加厚。可就在下一瞬，那妖探胸口猛然炸开，一团黑雾喷出，却被音波网死死困住，没能散开。
黑雾在屏障中翻滚，撞得音丝不断震颤。李清照手指发麻，额头渗出汗珠。
“撑不住多久。”她低声道，“这股妖气……比预想的强。”
王守仁看向墙角那枚铁钉。它曾微微转动，像是完成了标记。现在它依旧插在那里，但钉尖朝外，角度变了。
“它一直在传消息。”王守仁伸手拔下铁钉，放在掌心。钉身冰凉，尾部刻着极小的符文，一闪即逝。
“是机关术。”
李清照一边控琴，一边瞥了一眼：“公输家的手法。这种钉子叫‘影针’，能录声、传影，还能引妖气共鸣。”
王守仁把钉子捏碎，粉末从指缝漏下：“难怪他能藏这么久。这屋子每一根梁、每一块砖，都可能被做过手脚。”
李清照咬牙：“现在怎么办？放了他，蜂会逃；杀了他，妖气爆炸，伤及学堂。”
王守仁盯着那团黑雾，忽然道：“你不该选今天来。”
妖探睁开眼，喘着气：“为什么？”
“今天是开学礼。”王守仁声音低了下来，“孩子们写的第一个字，是‘人’。”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点文气，轻轻点在妖探眉心。
“你知道‘人’字怎么写吗？”
那人瞪着他，没说话。
王守仁继续道：“一撇一捺。撑起来，就是人。你不是人，所以不懂。”
文气缓缓渗入，那人身体猛地一僵，皮肤下的蠕动停止了。
“你想用妖气引爆，可你忘了——”王守仁收回手，“这里到处都是孩子的文气。他们的字不会飞，但能扎根。”
话音刚落，地面微微震动。
那些之前被风吹走的纸页，有些没飞远，落在屋檐、墙角、水渠边。此刻，纸上残留的文气开始回应，丝丝缕缕汇入地下，顺着地脉回流。
一道青光从地底升起，缠上音波屏障。
九只毒蜂同时挣扎，振翅声变得混乱。
李清照感受到压力减轻，立刻加强压制。她抬头看了王守仁一眼：“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王守仁看着那妖探，“只是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死地，是生地。”
妖探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眼球凸出，似乎想说什么。
王守仁俯身：“你说对了，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让你们的计划，从根上烂掉。”
他伸手按住那人胸口，文气灌入，封锁经脉。那人身体一软，不再动弹，但体内仍有异动，显然还有后手未发。
李清照松了口气，琴音渐弱，但屏障未撤。她靠在椅背上，手指微微发抖。
“暂时稳住了。”她说，“但这蜂……不能留。”
王守仁点头：“也不能毁。这是证据。”
李清照皱眉：“你是想等它自己开口？”
“不。”王守仁看着那九只蜂，“我是想看看，谁会来拿。”
两人沉默片刻。
外面风停了，学堂里只剩下蜂翅振动的嗡鸣。
李清照忽然道：“刚才那琴弦，不是断的。”
王守仁看向她。
“是被割的。”她抬起断弦，“你看这切口，平齐，没有拉扯痕迹。有人在梁上，用极细的刀，趁我拨弦时动手。”
王守仁眼神一冷：“不止一个。”
李清照点头：“这只妖探是明棋，还有暗手在等着看我们怎么收场。”
王守仁走到窗边，望向远处山道。那里，几只普通的鸟正飞过。
可其中一只，翅膀扇动的频率，和其他的不一样。
他回头，对李清照说：“下次弹琴，换首杀伐之曲。”
李清照手指一动，琴弦轻颤。
那只振翅欲逃的蜂，突然掉转方向，朝着王守仁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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