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触目所及,皆是铺天盖地的红。
大红的喜字贴着窗棂,大红的灯笼悬在廊下,大红的绸缎绕满了梁柱。
空气里弥漫着酒肉的香气,混杂着宾客们喧腾的笑闹,一声声,灌入耳膜。
我站在阴影里,看着那满堂的喜庆。
身上还是死前那件绿色的衣裙,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不,或许已不是那件了。
毕竟那件早已被血浸透,冰冷地贴在胸口,伴着生命一丝丝流逝。
我回来了。
就在沈浪与朱七七的洞房花烛夜。
意识回笼时,我便站在了这里,像个误入繁华的孤魂。
不,不是误入。
是执念。
滔天的执念,连阎王都不肯收。
体内流转的内息带着幽冥的寒意,比生前更阴诡,更沉厚。
死过一次,总该有些长进,不是么?
新房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喧闹,是闹洞房的尾声。
我隐匿气息,如同一片真正的影子,掠至院中的月洞门下,悄然站定。
窗纸透着暖光,映出里面一双模糊的人影。
男子身姿挺拔,女子娇小依人。
即便看不清,我也知道。
那是沈浪,和朱七七。
心口的位置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是那道致命的箭伤,是更深的地方,某个早已腐朽溃烂的所在,钝钝地抽搐。
我轻轻呵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夜色里瞬间消散。
算了……
就在我转身欲走的刹那,新房的门却被猛地拉开。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他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月光更白。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的魂魄看穿,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是你?”
最终,这两个字从他喉间艰难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缓缓从阴影里步出,站在廊下清冷的月光中,与他隔着满院喜庆的红绸相望。
“白……飞飞?”
那三个字,破碎不堪,带着惊骇,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我笑了,唇角弯起冰冷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死寂。
“沈大侠,恭喜新婚。”
他身形猛地一晃,几乎是踉跄着向前几步,眼眶泛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飞飞……为什么……你明明已经……为什么连死都不肯放过我?偏偏要在今夜出现?”
放过他?
我何尝没有放过他?
我的死亡,难道不是对他们最终的成全?
我笑着,主动走上前,离他仅一步之遥,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拂过他喜服的衣袖。
那红色的绸缎,刺得我眼底生疼。
“别误会……”
我凑近他,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浸着寒气。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未亡人,穿着喜服做别人的新郎,是什么样子……”
“不……你不是飞飞……是心魔!是心魔!”
他低斥着,不知是在斥我,还是在说服自己。
“是啊,沈浪。”
我笑意愈深,带着残忍的快意。
“从你选择放弃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是你的心魔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那崩溃的神情,转身,毫不留恋地融入身后更深的夜色,衣裙在风中划出决绝的弧线。
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沈浪是不会追来的。
就像我活着的时候,他曾那么多次放任我离去,甚至因朱七七而弃我于不顾。
可这一次,事情的走向,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