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沈浪回到我身边坐下，若无其事地为我斟茶。

"不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他将茶杯轻轻推到我面前。

"很快，全天下都会知道，谁才是我唯一的新娘。"

我端起茶杯，指尖触及温热的瓷壁，却没有饮下。

"你的新娘？"

我轻声重复，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

"沈浪，我算不得你的新娘，不过是个亡妻罢了。"

他微微一怔，随即执拗地说："亡妻也好，新娘也罢！过去都是我沈浪亏欠了你！如今......我定要将欠你的，尽数弥补！"

接下来的两日，沈浪包下整座客栈，全心筹备婚事。

他亲自挑选上好的云锦，督促绣娘连夜赶制嫁衣，连喜帖上的纹样都要细细过目。

又雇了数十仆从，将客栈里外装点得喜庆非凡，大红灯笼高悬，喜字贴满窗户。

他事事躬亲，兴致勃勃。

时常捧着各式物件来问我的意思：哪种花饰更雅致？哪对合卺杯更称手？

我多半只是淡淡一瞥，回一句"随你"。

他也不恼，依旧乐在其中。

客栈外人越聚越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投来的目光各异——好奇、探究，甚至不怀好意。

"沈大侠真是鬼迷心窍了......"

"为了个'已死之人'，开罪朱家和快活王，何苦来哉？"

"且看他能护到几时......"

这些议论，沈浪充耳不闻。

他的心思全系在我一人身上。

用膳时，会细心挑出我不喜的佐料。

夜风起时，会默默将窗扉掩小几分。

就连我偶尔望着窗外出神，他都会紧张地端详我的神色，生怕我又忆起往事。

他的体贴，确实无微不至。

大婚前夜，他捧着一顶极尽华美的凤冠来到我房中。

金丝掐花，宝石生辉，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飞飞，你可喜欢？"

他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我望着那象征正室身份的凤冠，轻轻摇头："太沉了。"

他目光一黯，旋即又振作精神，将凤冠轻轻置于案上，柔声道："无妨，你若不喜欢，我们另选一顶轻巧的。"

"沈浪。"

我忽然唤他。

"嗯？"

他立即应声。

"值得吗？与朱家反目，与快活王为敌，闹得天下皆知，就为了我？"

"飞飞，到了此刻，你还不明白沈浪的心吗？"

他向前一步，烛光在他眸中跃动。

"我既已决意，便是要堂堂正正与天下为敌！纵使他们倾尽全力阻拦，我也无所畏惧！"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望进我眼底："要么，我扫清所有阻碍——"

窗外夜风呼啸，而他的话语比寒风更刺骨。

"要么，我就死在他们手上！"

我的心猛地一颤。

"若这天地容不下你我姻缘，我便以血开路。若终究无力回天......"

他轻叹一声。

"能为你而死，于我便是最好的归宿。"

他伸出手，指尖将触未触我的面颊，最终只轻轻拂过我的衣袖。

"所以，飞飞，别再问值不值得……”

“自逃婚那日追你而去时，我便已不在乎结局……”

“生，我陪你看尽人间烟火；死，我陪你共赴黄泉之路……”

“这样，不好么？"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

沈浪是真的准备以性命，来祭奠这场迟来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