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第一，你父母双亡，此乃大不详。寻常人家纳妾尚且忌讳，何况是沈家？你这般命格，一旦入门，只怕会冲撞家宅、引灾招祸。此为一不宜。”

朱七七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她想说些什么，却被“父母双亡”四个字牢牢钉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你性情骄纵，动辄暴怒，半分柔顺之德全无。方才对我尚且敢大呼小叫，日后若真进了这门，岂非要日日搅得沈家鸡犬不宁？妾室首要温良恭俭，你哪一条沾边？此为二不宜。”

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要喘不过气，眼底燃着熊熊怒火，却又藏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慌乱，连反驳的话都哽在喉咙里。

“第三……”

我的视线缓缓落向她垂在身侧的手，语气平淡却字字分明地开口道：

“你可会缝补刺绣？可会打理内务？可懂得如何伺候夫君、孝敬恭顺主母？你自小娇生惯养，除了撒泼哭闹、任性妄为，还会什么？妾室并非供人观赏的花瓶，需得有实在用处。”

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冷了几分：

“你，无用。此为三不宜。”

“你……你胡说！沈大哥！你看她……”

朱七七猛地扑到沈浪脚边，死死抓住他衣袍的下摆，带着哭腔来回摇晃，试图博取一丝怜悯。

沈浪却毫不留情地猛地将衣袍拽回，语气冷得像冰：

“朱七七，我不是你的两个爹，这一套对我没用。我只问你，还想不想嫁我？”

“想！我想！沈大哥，你别生气，七七乖，七七听姐姐的话……”

她瞬间收了哭声，小心翼翼地跪回我面前，眼底却满是委屈与不甘。

“所以，凭你这不详之身、骄纵之性、无用之能，莫说为妾，便是沈家一个体面些的丫鬟，你都未必够格。”

我话音刚落，沈浪便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附和：

“飞飞说得，句句在理。不过，她心善，有些话还未说尽……”

他微微侧首，视线与我交汇，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唯有我们二人能懂的冷嘲。

随即，他转向朱七七，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朱七七，即便抛开飞飞说的那三不宜，我沈浪此刻也断不敢要你。你父亲今日才刚过世，尸骨未寒，你便急着要嫁入沈家——我若真在此刻将你收入房中，这般行径，与禽兽有何分别？传扬出去，我沈浪岂非要成了天下人耻笑的对象，落个‘勾结不孝无德之女’的骂名？”

朱七七的脸色骤然惨白如纸。

她像是此刻才猛然醒悟，自己方才的急切与失态，竟这般不合时宜，甚至……令人不齿。

“朱七七，若你真心想进沈家门，便先为你那两位亡父守足孝期。三年之内，茹素服丧，清心寡欲，以尽哀思。若三年后，你还能记得今日所言，且飞飞……届时若肯点头，或许，我们再议你做通房的事。”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朱七七心上，让她瞬间魂飞魄散。

她怔怔地看着沈浪，又猛地转向我，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彻底碎裂成灰。

沈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逼问道：“朱七七，你不会做不到吧？”

“不……不是的……沈大哥，我……”

她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蚋。

我早已懒得再看她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抬手端起桌上那杯她方才再次奉上、已然微凉的茶，指尖微微一松。

“啪嚓——”

茶杯应声落地，在她膝盖前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留下一片狼狈的水渍。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连杯茶都端不稳，看来，便是做通房丫头的事，也需从长计议了。”

烛光摇曳，映着朱七七惨白的脸。

她望着并肩而坐、神色淡然的我们，眼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似乎终于明白，从她为攀附沈浪低头跪下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