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版
终于抵达了这个地方。事务所被晨曦和露水笼罩，木质外墙的纹路古老而沉稳，像三十年的巨树，每一圈都藏着不同的传说。暗红色的桌面上散落着文件，薄薄一层尘埃覆在纸页边缘，背后的窗户敞开着，风卷着碎叶扑进来，文件便跟着簌簌飞舞。一张轻盈的纸片飘到我蜷缩的角落，我指尖无意识碰了碰，冰凉的纸角蹭过指腹，人却没醒——还在梦境里流连，白色的花瓣小舟在掌心的海洋上飘荡，母亲的轻柔细语缠在耳边，下一秒又跌进满是桅杆的雾里。
这间屋子被高耸的书架绕了一圈，它们像沉默的巨人，漆皮剥落得没了往日光彩。曾经塞满故事的格子如今空着，只剩积灰的木纹在昏暗中泛着陈旧的光。我缩着脖子往角落挪了挪，衣领蹭到脖颈时有点痒，抬手摸了摸，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金属边缘——是母亲给我的东西，总贴着皮肤，像层薄壳。
墙角的蜘蛛不知疲倦地织网，银色的丝线在光里隐约发亮。它大概把这网当成守护家园的堡垒，以为能挡住尘埃和虫子。可穿堂风一掠，精心织就的网便轻轻颤动，某一刻突然裂开道缝，断了的蛛丝像断弦般垂下来，在风里无声晃着。书架始终立着，蛛网拆了又补，这间屋子在荒凉与破败里，藏着被时间遗忘的叹息，也藏着生命在荒芜中拧着劲的守候。
突然，铁红色的木门被猛力踹开，断裂的把手“哐当”砸在地上。我在朦胧中被这巨响惊得一颤，指尖的纸片飘落在地，恍惚间还以为是梦境里的桅杆倒了，直到冷风顺着衣领灌进来，冻得我打了个哆嗦，才看清眼前的困境有多真实。
“珀尔·修斯！你还赖在这破屋子里做什么？”母亲的声音带着怒气，“现在该去学院，不是在这揪着那个荒谬的‘案件’不放！”
什么？母亲？
我惊讶地抬起头，单手撑着地面起身，长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衣摆内侧露出半行小字：“解开执念，忘记尘世……”我还想再看，手腕突然被母亲攥紧，她力道很大，半拖半拽地把我往门外拉。风衣被扯得更开，三条黑色小字在灰尘里格外扎眼，我只来得及扫到“1.忘却一切，接受自我”“3.禁止使用‘盘中食’”，整个人就被拉到了门外。
疑惑像潮水般涌上来——“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要怎么“扮演自己”？
母亲把我推进一辆黑色轿车，我余光扫过她的眼睛，里面的不解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得看不清。引擎轰鸣着启动，车轮碾过石子路，我靠在座椅上，突然想起什么，探头往驾驶座看——空的。手立刻在座椅缝隙里摸索，从脚垫摸到靠背，把轿车翻了个遍，也没见司机的影子。我心一沉：刚才母亲推我上车时，明明没看到驾驶座有人，她没发现？还是……这本来就是正常的？
指尖突然触到粗糙的纸张，从座椅下摸出本旧书，泛黄的扉页上，“希斯尔学院”四个字依然泛着金光。我快速翻了几页，里面记着与镜影交换身份的法子，用月光调制入学药剂的配方，还有总是“微笑”的教师——他们的眼睛被描述成“闪烁的星星”，可书页边缘画了个小小的问号，旁边写着“仁德？”。
车辆还在往前开，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梧桐道变成了陌生的荒原。书页间忽然落下片银杏叶标本，干枯的叶片里夹着半张字条，“别回头”三个字的笔触很轻，像春草刚冒芽的嫩尖，分明是母亲的笔迹。
我捏着那张字条，手又不自觉摸向脖颈的金属——母亲说这是为了保护我，可底下的伤痕还在隐隐发烫，那些印子像老屋瓦上的青苔，顺着皮肤边缘蔓延，倒像是给这具模糊的身体，盖了层“活着”的印戳。
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问清楚那句堵在心里的话——你们当时，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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