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垚钦说的“房间”,其实更像是杂物间改造的临时宿舍。就在训练基地的下一层,狭小的空间里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衣柜和一张书桌,但收拾得异常整洁,窗户敞开着,夜风带来雨后湿润的空气,吹散了原本可能存在的闷浊感。
清融“有点小,但被褥都是新换的,独立的卫生间在走廊那头。”
黄垚钦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好像为自己只能提供这样的条件而感到歉意。他侧身让彭宝宝进去,自己却没跟进,恪守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彭宝宝“已经很好了,真的,谢谢你。”
彭宝宝走进房间,声音里带着真挚的感激。这比流落街头好太多,而且,这里有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黄垚钦似乎松了口气,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清融“那你先休息,我上去训练了。缺什么……嗯,暂时可能也帮不上太多,但你可以跟我说。”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彭宝宝忽然开口,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彭宝宝“黄垚钦……你,多大啦?”
少年停下脚步,回过头,走廊的光线在他清瘦的侧脸投下淡淡的影子。
清融“我?十七。不过很快就十八了!”
十七岁。彭宝宝的心轻轻一颤。所以,现在是2021年,世冠刚落幕,秋季赛还未启程,眼前的少年,还未经历那场即将到来的、震动整个KPL的转会风波,也还没有戴上那许多沉重的桂冠。
一个清晰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温暖的阳光房里,已是而立之年的黄垚钦——她一直唤作“黄叔叔”的男人——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眼神温和,却又像透过她,在看很远的地方。那时她不懂,那深邃眼底藏着的,是跨越了时光长河的爱意与忧愁。
彭宝宝“十七岁……真好啊。”
她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清融“嗯?你说什么?”
彭宝宝“没什么!”
彭宝宝连忙摇头,换上轻快的语调。
彭宝宝“就是觉得,你这么小就打职业,很厉害。”
被她一夸,黄垚钦耳根似乎有点泛红,语气都局促了些。
清融“也、也没什么。这里很多人都很小。”
清融“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是说,找到亲戚之前。”
彭宝宝沉默了一下。打算?她对这个时代而言,是一个彻底的异乡人。那张薄薄的身份证和独立的户口,像是某种神秘的馈赠,确保了她存在的合法性,却也切断了她与这个世界的所有固有联系。她只有自己。
彭宝宝“我不知道。”
彭宝宝“可能……先找份工作?”
清融“工作啊……”
黄垚钦若有所思,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房间角落。那里靠墙放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重量的黑色背包,拉链没有完全拉拢,露出了里面相机镜头的金属光泽。
清融“那是你的包吗?刚才看你一直背着,淋了雨,我帮你拿下来的。”
彭宝宝这才注意到那个熟悉的双肩包,那是她高考时背的包!她走过去打开,里面除了几本笔记,果然躺着她那台视若珍宝的相机和几个常用镜头。机器摸起来有些凉,但似乎完好无损。
清融“你会摄影?”
黄垚钦看着她的动作,眼睛微微一亮。
彭宝宝“嗯,学过很多年。”
彭宝宝点头,手指拂过相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一种源自母亲兰兰遗传的、对光影构图的天然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是她为数不多能与这个陌生时代产生连接的技能。
黄垚钦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兴奋。
清融“我们战队最近正好在找随队拍摄!就是记录日常训练和比赛花絮,之前负责的姐姐离职了,经理正头疼呢。运营那边催素材催得紧。你……要不要试试?”
他热切地看着她,又赶紧找补。
清融“当然,就是临时帮忙,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能有点收入。你觉得怎么样?”
机会来得如此突然。一份能让她留在熟悉的人身边、近距离观察这个时代、甚至可能……接近她年轻父母的工作。
彭宝宝抬起头,对上黄垚钦那双清澈又带着期盼的眼睛。这双眼睛,还没有染上她记忆中黄叔叔那化不开的淡淡愁绪。
彭宝宝“好。”
她听到自己清晰而坚定地回答。
黄垚钦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像骤然拨开云雾的阳光。
清融“太好了!我明天就跟经理说!你休息,我上去训练了!”
他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楼道里传来他噔噔噔的上楼声,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
门轻轻合上,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彭宝宝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2021年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
她来了,在这个一切尚未发生的起点。而那个未来会深爱她母亲、会默默守护她长大、眼神总是带着忧伤的黄叔叔,此刻,还只是一个会因为帮到了别人而开心雀跃的十七岁少年。
她的指尖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