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点五十分,练习室的灯被准时点亮。
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照亮了空气中尚未完全沉降的尘埃。林星晚站在镜墙前,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运动服,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脸。她像一尊精密仪器,校准着此地的时空。
五点五十八分,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刘耀文几乎是踩着点,带着一身未散的起床气,第一个撞开门。他穿着松垮的T恤,头发乱翘,看到已经站在那里的林星晚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找了个离她最远的角落坐下,戴上耳机,用行动表达无声的抗议。
紧随其后的是张真源和贺峻霖。张真源礼貌性地对林星晚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贺峻霖则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但在接触到林星晚毫无回应的目光后,那笑容便尴尬地僵在脸上,迅速消退了。
严浩翔进来时,手里还拿着一罐冰咖啡,他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林星晚身上停顿半秒,嘴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自顾自靠在把杆上喝了起来。
丁程鑫和马嘉祺是一起进来的。丁程鑫脸色不算好看,眼下的乌青显示他可能并没休息好,但他依旧维持着基本的体面,只是刻意回避了与林星晚的眼神接触。马嘉祺则平静得多,他甚至对林星晚微微颔首,仿佛昨晚那场不愉快的初见从未发生。
最后进来的是宋亚轩,他几乎是飘进来的,眼神惺忪,带着一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懵懂,安静地找了个地方缩起来。
“六点整。全员到齐。”林星晚的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里响起,不带任何温度,“迟到记录:零。符合预期基础。现在开始体能激活训练。”
她没有给他们任何调整状态的时间,直接连接蓝牙音箱,播放出一段节奏精准却毫无情感可言的电子节拍。“跟着我的动作。要求:动作幅度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五,节奏卡点误差不超过零点一秒。”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七个人前所未有的体验。
林星晚的动作如同机器人编程,每一个抬手、每一次踢腿、每一次转身,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角度、力度、速度,完全一致。她不需要呼吸调整,不需要表情管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完美教学机器。
“刘耀文,右腿抬高水平线偏低三度。”
“张真源,核心肌群发力滞后零点三秒。”
“贺峻霖,表情管理失效,龇牙咧嘴属于无效能量损耗。”
“宋亚轩,注意力涣散,动作滞后节奏零点五秒,严重超标。”
她冰冷的声音夹杂在电子节拍中,像一道道鞭子,抽打着少年们疲惫的神经和身体。
刘耀文第一个受不了了,他猛地停下动作,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这他妈是什么训练?我们是人,不是机器!”
林星晚暂停音乐,转身看他,眼神里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波动:“这是基于你们每个人身体数据模型计算出的最高效激活方案。你的抗议,属于非理性情绪干扰,记录一次。累积三次,今日训练量加倍。”
“你!”刘耀文气得胸口起伏,眼看就要冲上来,被旁边的张真源死死拉住。
马嘉祺走上前一步,挡在刘耀文和林星晚之间,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但声音依旧维持着稳定:“林策划,我们理解你的严格要求。但或许,可以适当考虑人体的极限和状态起伏?”
“极限是用来突破的,状态起伏是需要被抹平的。”林星晚看着他,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数据不会撒谎。你们的‘状态起伏’,正是导致团队表现不稳定的核心参数错误之一。我的任务,就是修正它。”
丁程鑫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带着明显的嘲讽:“所以,在你的‘最优解’里,舞蹈不需要情感,表演不需要灵魂,只需要像提线木偶一样精准就够了,是吗?”
林星晚的目光转向他,似乎对这个问题产生了一丝属于“分析”范畴的兴趣:“情感和灵魂是无法量化的不稳定变量。而精准和高效,是达成‘世界级偶像’这一目标的可靠路径。从逻辑上,我的方案更优。”
丁程鑫被她这番言论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扭过头去。
短暂的僵持后,训练在一种更低气压的氛围中继续。
上午的声乐课,林星晚同样采用了她那套“数据化”的方法。她要求每个人对着频谱分析软件唱歌,确保每一个音的频率、响度、持续时间都落在她设定的“完美区间”内。
宋亚轩在唱到一段需要投入强烈情感的高潮部分时,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声音里带上了他特有的、细微的颤抖和沙哑。
“停。”林星晚打断他,指着屏幕上微微波动的频谱线,“宋亚轩,你的音准出现微小漂移,并且附加了不必要的颤音和气声。这些是技术缺陷,需要剔除。请用平直、稳定的声音重新演唱。”
宋亚轩睁开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些许迷蒙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林星晚的身影,带着一种懵懂的困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马嘉祺在一旁微微蹙眉。他听得出,宋亚轩刚才那段演唱,虽然技术上或许不完美,但情感是充沛的,是能打动人的。而林星晚的要求,是在扼杀那种最宝贵的东西。
午休时间,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七个人围坐在公司食堂的角落,面前的餐盘里是林星晚根据“营养均衡公式”指定的午餐,分量、品类精确到克,味道……可想而知。
刘耀文用叉子狠狠戳着盘子里的西兰花,低声骂了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
贺峻霖叹了口气,小口小口地喝着没味道的蔬菜汤:“我感觉自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严浩翔慢条斯理地切着鸡胸肉,语气玩味:“有意思。我第一次遇到比李总还难搞的‘上司’。”
张真源担忧地看了看一直沉默扒饭的宋亚轩:“亚轩,你没事吧?”
宋亚轩摇了摇头,没说话。
丁程鑫放下筷子,看向一直没出声的马嘉祺:“马哥,就这么忍着?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马嘉祺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食堂窗外。窗外阳光明媚,与他们此刻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她很强。”马嘉祺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她带来的那套方法,虽然让人不舒服,但……未必全错。”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继续道:“我们的问题,我们自己清楚。只是以前,没人用这么直接、这么难听的方式撕开过。”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她在用她的方式‘修复’我们。而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但严浩翔接上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而我们,或许可以让她也体验一下,什么叫做‘计划外’的变量。”
下午是舞蹈排练,重点是新歌的编舞。
矛盾在丁程鑫这里彻底爆发。
林星晚提供的编舞方案,将每个人的走位、动作、甚至表情都做了精确到帧的规划,复杂、华丽,技术难度极高,但也……毫无生气。像一套精密运转的齿轮,严丝合缝,却冰冷刺骨。
丁程鑫在尝试了几次后,猛地停了下来。他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额发,眼神里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艺术家对赝品的憎恶。
“我不跳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根本不是舞蹈!这是杂技!是机器人广播体操!没有灵魂的东西,怎么可能打动观众?!”
林星晚站在他对面,冷静地分析:“根据市场数据模型,高难度、齐整划一的舞台表演更容易在短时间内获取关注度和话题度。‘灵魂’是无法量化的概念,不在本次优化目标内。”
“去你的数据模型!”丁程鑫终于失控,他一把扯下身上的麦克风,狠狠摔在地上,“如果偶像就是变成你手里的提线木偶,那这个团,散了也罢!”
他说完,转身就要冲出练习室。
“丁程鑫。”林星晚叫住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擅自离岗,违反训练纪律第7条。根据规定……”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宋亚轩,忽然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到了练习室中央那架闲置的黑色三角钢琴前。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积了些微灰尘的琴键上。
然后,一段即兴的、带着明显布鲁斯风格、慵懒又带着些许忧伤的旋律,如同月光下的溪流,缓缓地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这旋律与当前紧张、对峙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躁动的尖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要离开的丁程鑫。
林星晚的分析程序在这一刻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段旋律不在她的计划内,不符合任何她数据库里的“成功模板”,它的音准不够完美,节奏带着随性的自由,充满了……“不稳定变量”。
但奇怪的是,她核心处理器里那套严密的逻辑链,第一次没有立刻将其判定为“错误”并予以清除。
宋亚轩弹得很投入,微微晃动着身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马嘉祺看着宋亚轩,又看了看眉头微蹙、似乎在进行大量数据运算的林星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第一个“计划外”的变量,已经由最意想不到的人,投下了。
而林星晚的“最优解”系统界面上,关于宋亚轩的那一栏状态,悄然从【中立,好奇】跳动了一下,变成了【观察中…】。
【系统日志:任务执行第二天,训练计划执行率98.7%。目标团体抵触情绪上升至阈值边缘。检测到未知变量介入(宋亚轩,即兴钢琴旋律)。开始分析变量属性及对任务潜在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