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风还带着一丝白日的余温，吹拂着刚结束晚自习的校园。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禁锢，学生们嬉笑着涌出教学楼，汇入灯火点亮的街道。
江软背着略显沉重的书包，脚步却比所有人都要轻快，甚至带着点小跑。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张还带着妈妈体温的纸币，目光灼灼地锁定在街角那家名为“星河茶语”的奶茶店。
她盯了好几天了。
自从一周前转到这所新学校，这家装修温馨、总是飘着甜蜜香气的奶茶店就成了她每天的必经之地。玻璃门上贴着的“招牌波波奶茶”海报，仿佛在对她进行着无声的召唤。奈何零花钱告罄，她只能每天望眼欲穿地路过，用目光品尝那份想象中的Q弹与醇香。
今天，妈妈终于大发慈悲给了零花钱！她几乎是数着秒针熬过了晚自习。
此刻，她像一只瞄准了目标的小兽，蹬蹬蹬地跑过最后几步路，略带急促地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
然而，预想中温和的阿姨并不在柜台后。店里只有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正站在操作台前忙碌。他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店里的深色围裙，身姿挺拔，肩线流畅，正低头专注地摇晃着手中的雪克杯，手臂动作带着一种利落的节奏感。
江软脚步一顿，满腔的兴奋像是被戳了个小孔，悄悄漏掉了一些。
怎么……不是阿姨？
她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到靠近柜台的一张高脚凳上坐下，把书包抱在怀里，一双杏眼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背影。
这就是……陆星河吗？
她认得他。或者说，整个学校没人不认得他。教学楼一楼那个光闪闪的优秀学生榜上，榜首那张证件照就是他。照片里的少年眉目清俊，眼神沉静，是老师口中“品学兼优”的典范。
可……品学兼优，不代表奶茶也做得好吧？
江软心里泛起了嘀咕。她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更适合握笔演算的手，此刻正拿着量杯和糖浆瓶，一种强烈的“不专业”感油然而生。她可是盼了整整一周才盼来的这杯“梦想之茶”，要是被他做砸了……那简直是对她期待和零花钱的双重辜负！
她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怀疑和担忧，紧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仿佛在进行严格的质量监督。
就在这时，陆星河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也可能是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他放下雪克杯，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下意识地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滞。
他的目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江软写满审视与不安的眼里。
柜台顶灯温暖的光线倾泻而下，将女孩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她因为刚才的小跑，脸颊还泛着浅浅的红晕，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清澈的眼睛因为专注的“监督”而显得格外明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此刻因他突然的转身而微微睁大，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她抱着书包坐在那里，像一只误入人类领地、带着些许警惕又充满好奇的小动物。
陆星河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极其陌生的、迅猛的悸动。一股热流毫无道理地从心口炸开，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最后直冲耳根。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咚咚咚，在安静的、只有背景音乐流淌的店里，响得像擂鼓。
他见过很多女生。学校里不乏向他投来注目礼的，但他从未在意过。他的世界很简单，学习，帮妈妈的忙，偶尔和哥们儿打场篮球。
可眼前这个女孩……不一样。
她说不上是顶漂亮的那种，但那种混合着试探、怀疑、期待和一点点傻气的生动表情，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从未有过的涟漪。
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
不是传说，不是文艺作品里的夸张，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瞬间席卷一切感官的宿命感。
“那个……”江软被他直直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声音软糯，带着一点点不确定，“请问……阿姨在吗？我想买一杯波波奶茶。”
她的声音将陆星河从失神中惊醒。
他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已经努力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只是耳根那抹不自然的红晕出卖了他。
“我妈她……有点事临时回家了。”他的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帮她看店。”
“啊……”江软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果然如此”和“完蛋了”的失望，小声嘟囔，“那……你做的奶茶，好喝吗？”
这话问得直白又冒失，带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坦诚。
陆星河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心底那点突如其来的紧张，反而被她这句话冲淡了不少。他看着女孩那副“我把赌注都压上了你可别让我输”的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柜台，双手撑在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想喝波波奶茶？”
“嗯！”江软用力点头，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星，“我盯了好几天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有钱买！”
她的直球打得陆星河心跳又漏了一拍。
“好。”他点头，转身回到操作台前，重新系好围裙的带子，洗手的动作格外仔细，“我给你做。”
这一次，江软的“监督”目光依旧存在，但陆星河的感受却完全不同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手上，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被放大。他从未如此认真地对待过一杯奶茶。量取茶叶、冲泡、闷煮、加奶、加糖、放珍珠……每一个步骤都力求精准，像是在完成一场至关重要的实验，或者说，像是在打造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
他甚至偷偷地，比妈妈规定的标准，多放了半勺他最拿手、熬煮得最Q弹的黑糖波波。
江软趴在台子上，看着他的动作。不得不说，他做起事来很专注，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利落。摇晃雪克杯时，小臂肌肉绷出好看的弧度，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她心里的怀疑，一点点被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所取代。
好像……也许……可能……不会太难喝？
过了一会儿，陆星河将一杯封装好的奶茶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台子上。透明的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棕色的茶汤与洁白的牛奶交融，底部沉甸甸的黑色波珠清晰可见。
“你的波波奶茶。”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江软迫不及待地插入吸管，深吸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和醇厚的茶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甜度恰到好处，既不腻人，也不会觉得寡淡。最惊艳的是底部的波波，软糯Q弹，带着黑糖特有的焦香，嚼劲十足。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脸上绽放出一个毫无保留的、极度幸福的笑容，像一只终于被顺毛安抚好的猫咪。
“好好喝！”她由衷地赞叹，之前的怀疑烟消云散，看向陆星河的眼神里充满了崭新的、亮晶晶的崇拜，“陆星河，你好厉害啊！学习那么好，连奶茶都做得这么棒！”
她知道他的名字。陆星河心里一动。
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听着她软糯的夸奖，他觉得刚才那份小心翼翼的紧张和此刻加速的心跳，都值了。
“是吗？”他微微勾起嘴角，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你喜欢就好。”
江软又吸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咀嚼着波波，一边开心地说：“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买吗？”
“当然。”陆星河几乎是立刻回答。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却紧紧锁住她，“你以后来，我都给你做。”
“真的吗？”江软眼睛更亮了，“谢谢你！你人真好！”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语气理所当然，“那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
陆星河看着她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他想要的，可不是“朋友”这两个字。
但他知道，急不得。他看着她满足地喝着奶茶，那双映着灯光和自己缩影的眼睛，比窗外的星辰还要明亮。
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嗯，朋友。”
江软心满意足地抱着喝了一半的奶茶，掏出钱递给他。陆星河接过，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带来一阵微小的电流感，让他心头一颤。而江软却毫无所觉，还在为交到一个这么“厉害”又大方的朋友而开心。
“那我先走啦！再见，陆星河！”她挥挥手，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转身推门而出，融入夜色。
风铃再次“叮铃”作响，店里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喧嚣与生动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甜香，和掌心那张仿佛还带着她温度的纸币，证明着一切真实发生过。
陆星河走到窗边，看着那个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街角。
他低头，看着操作台上她刚刚坐过的位置，仿佛还能看到她抱着书包、蹙眉怀疑的样子。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胸口，那里，一颗心正为了一个叫江软的、爱喝波波奶茶的女孩，热烈而澎湃地跳动着。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她撞入他视线的那一刻起，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回到柜台后，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名为【今天星河告白了没】的兄弟群，里面正热闹地讨论着晚上篮球赛的比分。
陆星河无视了所有消息，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缓慢而坚定地敲下一行字：
【见到了。】
群里瞬间死寂。
几秒后，信息如火山喷发般涌出。
【谁？！见到谁了？！】
【是那个让你魂不守舍的“波波奶茶”姑娘？！】
【卧槽！真人了？怎么样？！】
陆星河没有理会兄弟们的狂轰滥炸，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无尽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她方才明亮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低头，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又发了一条信息。
【嗯。从今天起，我要开始‘明目张胆’了。】
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而是以，未来想要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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