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山

沐清云微微侧首，目光追随着窗外掠过的飞鸟，直到它们化作天际的几点墨痕。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盏，她低垂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投下浅淡的阴影。马车轻微的颠簸中，她拢了拢身上那件金色暖阳暗纹的斗篷，仿佛要将妹妹那份炽热的关怀紧紧包裹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阿姐，你看那树玉兰花，开得真好啊！”沐晚晴忽然凑近，指着窗外一抹转瞬即逝的洁白，声音里还带着红枣糕的甜糯气息。

沐清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唇角漾开一丝涟漪般的笑意：“是啊，春日繁盛，是好看。”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窗外流转的春光，话音未落，却又被一阵压抑的轻咳打断。她迅速用绢帕掩住唇，肩头微微颤动。

沐晚晴立刻敛了笑容，小手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眼中满是担忧。对面的李安岚递过来一个温润的玉质手炉，柔声道：“抱着它，暖暖胸口会舒服些。”沐辰则默默地将微敞的车窗关小了些，只留一道缝隙透气。

“无妨的，”沐清云缓过气来，将手炉接过贴在身前，温暖的触感缓缓驱散着寒意。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官道两旁逐渐稠密的行人商贩，听着隐隐传来的市井喧嚣，离寺庙应是越来越近了。

“记得去年此时，”她忽然轻声开口，像是在对家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路旁的桃花开得如云如霞，风一过，落英缤纷，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雪。”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去岁的春光，“那时晚晴还非要下车去拾花瓣，说要给我做香囊……”

沐晚晴眼睛一亮：“对啊对啊！可惜后来花瓣都枯萎了，香囊也没做成。今年等阿姐身子好些，我们再来捡！”

沐清云没有应声，只是浅浅地笑了笑，伸手替妹妹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发辫。她的目光再次飘向远方，越过熙攘的人间烟火，落在那渐行渐近的青翠山峦之上。山腰处，寺庙的飞檐翘角已然在望，宁静而庄严。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车轮辘辘前行。沐清云静静倚着窗边，身姿依旧柔弱，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雨中一枝清雅的玉竹。她闭上眼，感受着春风透过缝隙带来的些许花香和泥土气息，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宁静。那份病弱并未折损她的风骨，反倒让她周身笼罩着一层疏离而易碎的美，仿佛一尊精心烧制的白瓷，需得极为小心地呵护珍藏。

沐辰与李安岚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怜惜与隐忧，却默契地没有出声打破这份宁静。只有沐晚晴，依旧挨着姐姐，小声地哼着不知名的欢快小调，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沐清云斗篷的一角，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活力传递过去。

马车缓缓减速，最终停稳。车夫在外恭敬禀报：“夫人，公子，小姐，寒山寺到了。”

沐清云闻声，缓缓睁开眼眸，那一瞬间，她的眼底仿佛有云影掠过，清澈而深邃。她轻轻握了握妹妹的手，温言道：“晚晴，我们到了。”声音虽依旧轻柔，却似乎比方才多了几分气力。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下车，去那缭绕着香火气息的，或许能带来安宁与希冀的方外之地。

寒山寺的钟声愈发清晰，回荡在耳畔，仿佛引领着脚步前行。终于，抵达了这座古寺。带着虔诚之心，一起跪拜于佛前，郑重地叩首三次。袅袅青烟升起，上香完毕，夕阳已悄然西沉，暮色笼罩山谷，一行人这才缓缓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