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场

海城妇产医院，B超单上写着：

「宫内早孕，活胎」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尽量平静：

万能男崔先生，您体内存在极罕见的……功能性子宫腔，受精条件苛刻，但确实发生了。

崔十八攥着检查单，指节发白，纸边割进掌纹。

他没有震惊，也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荒谬。

原来，少年莽撞的吻与滚烫的怀抱，竟在身体里埋下了一颗不会发芽的月亮。

可现在，月亮发芽了。

衡量只用了一夜。

台灯下，他把B超单对折再对折，直到变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却怎么也塞不进钱包。

最终，他把方块展平，贴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Sun，我把全世界最好的留给你，却留不下你。」

第二天，「十八度灰」会议室。

崔十八站在白板前，手里是一叠股权转让协议。

崔十八没有人逼我，是我要主动卖出公司。

崔十八对方价格挺合适的，大伙儿的期权也一次性变现。

崔十八对不起，我……个人原因，要离场。

他说话时，手藏在桌下，轻轻覆在尚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秦红着眼眶问：

万能男那你还会回来吗？

崔十八笑，眼尾泪痣被灯光映得黯淡：

崔十八也许吧，可能会换种身份。

签约那天，他特意穿了宽松黑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像给自己上锁。

到账短信跳出的瞬间，他抬头看天，盛夏的云，白得晃眼，像少年离开那天，一模一样。

崔十八离开了那座城市，重新找了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定居下来，他租下一栋带小院的旧民房，墙外爬满三角梅，粉紫色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没人打扫的晚霞。

崔十八蹲在花树下吐完第N轮胃酸，指腹擦过嘴角，顺手把落在脚边的一枚花瓣夹进产检本，那成了他孕期唯一的“纪念册”。

孕吐比想象更凶，晨起胆汁发苦，他就着温水咽苏打饼干，嚼到碎末粘在上颚，像吞下一口雪；

午饭后，味道稍重一点的油烟都能触发干呕，他干脆把厨房门反锁，自己站在院里啃番茄黄瓜；

夜里腿抽筋，他蜷在藤椅上，一手按小腿，一手抚着隆起的腹底，小声哄：

崔十八曜曜，别闹爸爸。

笑是笑，眼眶却红，原来“单亲爸爸”四个字这么重，重到能把深夜按出一个坑，再把自己埋进去。

前几个月，崔十八几乎不出门。

快递让小哥放门口，果蔬也是送上门，倒垃圾都选凌晨，像避世，也像避人。

直到社区护士打电话：

万能女您好，到时间做唐筛了，记得空腹来，要多散步，不能总躺着。

那头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专业。

他盯着衣柜里一排加大码男装，发了半小时呆，终于拉开抽屉，黑色齐肩假发，一次性口罩，中性的衣服，外加宽松的浅色外套。

镜子里的人晃一眼，像高个子的腼腆孕妇，只是口罩上方那双眼，还残着没睡好的血丝。

第一次出门，他选在社区公园八点档，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最热闹，没人顾得上打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