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爬升那刻,赵太阳的额头死死抵在舷窗,玻璃冰凉,却压不住胸腔里那团火。
跑道灯连成一条金线,像有人划亮火柴,替他点燃与崔十八的以后。
他以为只要飞得够高,就能越过所有屏障,把哥哥接回怀里。
少年天真地相信:时间与空间,不过是纸糊的墙,手指一戳就破。
初到伦敦,时差像一堵湿冷的棉花墙,白天把人裹得喘不过气,夜里又把人砸进深渊。
赵太阳把闹钟设在六点,天还没亮,他就穿着连帽卫衣冲下楼。
操场一圈四百米,他跑十圈,跑到肺里灌满铁锈味,跑到耳膜只剩心跳,才敢点开微信置顶。
赵太阳哥哥,我到英国啦,这里雾好大,像你说的海城回南天。
消息发出,前面总是弹出红色感叹号。
他被对方拉黑删除了,不会被放出来的那种。
那一瞬间,风把卫衣帽子吹得猎猎作响,像有人隔空扇了他一耳光。
赵太阳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却很快说服自己:
一定是父亲逼得太紧,哥哥才不得不做戏做全套。
哥哥工作狂,他爱事业胜过爱我,正常的。
等我足够强大,足以抗衡父亲就没事儿了,男人嘛,总是想要爱情事业双丰收的。
赵太阳勾了勾嘴角,笑得比雾还淡:
赵太阳行,我配合。
他换了一张英国本地卡,新注册微信号,头像用伦敦塔桥夜景,昵称“S-18”。
搜索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添加,备注:哥哥,是我。
48小时,无回应。
再次搜索,系统提示:该用户已注销。
夜里,赵太阳坐在宿舍书桌前,台灯开到最亮,光圈把影子钉在墙上。
一页GRE单词被荧光笔画得花里胡哨,他却怎么也背不进脑子。
耳机里放的是崔十八以前录给他的demo,电流沙沙,像雪夜旧电台。
赵太阳把音量调到最大,鼓点砸在耳膜,也砸在心脏。
他忽然抬手,一拳砸在桌面,“砰”的一声,鼠标跳起,又落下。
疼,却不够疼。
第二天,他去唐人街买了国际电话卡。
拨号时,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好几秒,像站在悬崖边。
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
万能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中英文各重复一遍,像双重宣判。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原来被拉黑并不是演习,是死刑。
之后的日子,他把自己扔进更满的日程。
投行宣讲会、案例分析赛、帆船俱乐部、夜跑团……
朋友圈更新频繁,照片里的少年笑得张扬,背景是泰晤士河、大本钟、金融城霓虹。
可每张照片右下角,他都悄悄留一小块空白,像给某人留的座位,只是那人从未到场。
半年过去,寒假的第一天,伦敦希思罗凌晨四点,赵太阳拖着登机箱冲进候机楼。
箱子里只塞了两套衬衫、一条领带和一本收购案底稿,其余位置全被半年来的日记本占满。
他一路狂奔,像有人在背后引爆炸药,慢一步就会被碎石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