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函瑞始终守在旁边,像个上了发条却动作轻柔的机器。递上温度刚好的温水,他摇头抿一口就不喝了;拿来热毛巾敷在红肿的眼睛上,毛巾很快变凉;张函瑞笨拙地拍着他的背,用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话语安慰:“会过去的……真的,那种人渣根本不配……别哭了,再哭身体受不了……” 他甚至试图讲了个极其蹩脚的网络段子,却只换来陈奕恒茫然空洞、完全接收不到任何笑点的眼神,反而让他自己尴尬地闭上了嘴。
陈奕恒的意识漂浮在巨大的痛苦之海上,张函瑞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他浑身冰冷,毯子也无法驱散那股从心底蔓延的寒意。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与王橹杰有关的画面:甜蜜的开端、习以为常的亲密、王橹杰偶尔显露的温柔、还有最后那句冷酷决绝的“你走吧”——每一次回放都像是在用钝刀反复凌迟他的神经。
“他不要我了”的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巨大的虚无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感让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张函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嘶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的声音从毯子里微弱地传出,“……难受……头好痛……”
“我在!我在呢!” 张函瑞立刻像被触动了开关,急忙凑得更近,几乎半跪在沙发前。他小心地将滑落的毯角重新掖好,确保每一寸缝隙都盖得严实。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琉璃。看着陈奕恒憔悴得脱了形、被痛苦彻底压垮的样子,张函瑞的心像被拧成了一团,是真真切切的疼。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被他竭力压制在心底的希冀和狂喜也在不断滋长。机会!王橹杰亲手推开他,并且伤他至深!这简直就是命运送到他张函瑞手里的钥匙!
张函瑞索性直接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底座。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伴,偶尔在他抽噎得特别厉害时,伸手极轻极快地拍两下他的手臂或隔着毯子的肩膀,传递一种无声的支持:“别怕,我在。”
持续的哭泣和巨大的情绪消耗像抽丝剥茧般抽走了陈奕恒最后的心力。抽噎声越来越弱,变成时断时续的、沉重的深呼吸,再到后来,只剩下偶尔无法自控的微弱啜泣。
长时间的精神折磨和身体透支最终带来了难以抗拒的困意。他的头慢慢歪向沙发靠背一侧,红肿的眼皮彻底耷拉下来,沉重的睫毛黏在一起,即使睡梦中眉头依旧痛苦地紧锁着。呼吸终于变得相对平稳,只是依然带着一种深沉的、委屈的鼻音。
张函瑞一直耐心等待着,仔细观察着他呼吸的韵律,直到确认那呼吸是真的沉入了睡眠,身体也再没有因抽噎而剧烈颤抖,他才真正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微微撑着身体,凑近了些,借着暖黄的灯光,凝视着那张在睡梦中依然写满忧伤和脆弱的侧脸。这张让他心动已久、此刻近在咫尺的脸庞,此刻如此毫不设防。月光似乎穿过了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洒下一点点微弱的光线,照亮了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像结了冰的悲伤。
一股强烈的冲动瞬间涌上张函瑞的心头——他想吻掉那碍眼的泪痕,想把他紧紧拥入怀中再也不松开。他甚至微微俯身凑近了一些,近到能感受到陈奕恒微弱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唇边。
就在距离无限接近、呼吸都几乎交融的瞬间,张函瑞猛地停住了!
他不能。
那双紧闭的眼睛下是满溢的脆弱和创痛。陈奕恒现在对他唯一的信任和依赖,就是他此刻的“安全”和“可靠”。任何一点超越界限的动作,都可能把这来之不易的靠近彻底摧毁。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在他心里最防备、最敏感的时刻。
张函瑞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心中奔腾的猛兽。他克制地、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的侧面,仅仅触碰了一下陈奕恒鬓角几缕散乱的发丝,将它们轻柔地别到耳后,动作快得像羽毛拂过。随即他立刻收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跳如擂鼓。
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的城市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小小的公寓里,只听得见陈奕恒沉睡前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微弱梦呓,像是在睡梦中也经历着悲伤的追逐。还有张函瑞自己清晰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这一晚,哄陈奕恒入睡的过程耗尽了张函瑞所有的温柔、耐心和克制力。但他知道,这个夜晚意味着转折。王橹杰的狠心推开了陈奕恒,而他张函瑞张开的怀抱,接住了这颗坠落的心。
这柄钥匙,他已经紧紧握在了手里。接下来,就是漫长的、需要无比小心和耐心的开锁过程。他目光灼灼,在昏暗的光线中,眼神异常明亮。守护者?亦或是耐心的捕手?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此刻,他只是静静地守候着,守着这份从天而降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