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得像她此刻的心脏。她低着头,不敢看会议室门口那两个保安,更不敢回头去看顾沉舟。那张冷白的侧脸,她太熟悉了。
“林小姐,请把工牌交出来。”保安队长的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
她低头从胸口扯下工牌,金属边角划过锁骨时留下一道细红的痕迹。工牌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没人捡。
她蹲下去捡的时候,手指抖得厉害。指甲盖边缘已经泛白,指甲油剥落了几处。三年前入职那天,她特意做了美甲,涂的是浅粉色,那天顾沉舟夸她:“好看。”
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走出电梯,穿过大堂,旋转门映出她的背影——黑色套裙,妆有点花了,头发湿了一半。她不想回头看,但她知道,顾沉舟就在楼上看着她离开。
果然,刚踏出顾氏集团大门,雨就下了。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她没带伞,也没钱买新的。她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丢了。
路上的水坑倒映着路灯,也倒映着她的影子。她走得慢,鞋子卡进排水口的缝隙里,拔出来时一只鞋跟断了。她干脆把鞋脱了,赤脚走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
雨越下越大,她浑身都湿透了。风卷着雨水灌进脖颈,她打了个寒颤,喉咙发紧,鼻子一阵酸涩。
她突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
那天顾沉舟开车来接她,说要带她去个地方。她穿着新买的裙子,头发刚烫过,化了淡妆。他开车很稳,一路没说话。车子停在郊外一个废弃的工厂门口,她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没回答,只是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她。
那眼神,她一辈子都记得。
他说:“林夏,你记住,只有强者才配站在我身边。”
她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后来才知道,那天他让她见证了一场交易。再后来,她成了他的助理、秘书、私人顾问……一步步被推上那个位置,又一步步被拉下来。
现在,她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了。
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混着雨水,冲花了眼妆。
路过一家便利店,电视正播放顾氏慈善晚宴的直播。画面里,顾沉舟西装笔挺,笑容得体,正搂着一位女明星拍照。记者围着他问这问那,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站在玻璃窗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摸出手机,电量只剩17%。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小姐,你父亲的死,不是意外。】
她愣住了。
下一秒,手机又跳出一条:
【2003年4月17日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顾氏大厦地下停车场监控截图已发送至您邮箱。请勿用公司设备查看。】
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进水坑。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跳动:也许……也许真的不是意外?
她咬住牙,强迫自己冷静。她知道现在不能回去查,顾沉舟肯定还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
她加快脚步,往城中村走去。
雨还在下,风也更大了。她身上冷得不行,但脑子里却越来越清醒。
她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她住在林家老宅,母亲温柔,父亲严厉。她记得父亲常出差,每次回来都会带礼物。有一次,他带回一块手表,说是瑞士进口的,送给了她。她说不要,他却笑着戴上她的手腕:“你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后来父亲出了事,她被送到养父母家。养母对她不坏,但也谈不上多好。她知道,养母是怕她,怕她有一天会回到林家,抢走本该属于他们的财产。
她从未争过什么,可最终还是被赶出来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
雨点砸在脸上,她却笑了。
原来,她不是废物,不是失败者。她是林家的女儿,是林国栋的亲生女儿。她不该被羞辱,更不该被赶出顾氏。
她拿出手机,删除了所有通话记录。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
“江先生,是我。”她声音沙哑,“我需要你的帮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在哪儿?”
“我在回家的路上,快到了。”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后,她深吸一口气。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她不能再退缩了。
她走进出租屋,关上门,插上充电器。电脑启动,她登录邮箱。
监控截图静静躺在收件箱里。
她点击打开。
画面模糊,但依稀能看见一辆车驶入停车场,车头灯照亮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穿着灰色风衣,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林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她曾在顾老夫人的客厅照片里见过这张侧脸。
她的心跳加快了。
再往下翻,还有一张照片。照片角落,隐约有一个车牌号:GT·03。
她愣住了。
GT是顾家的专属车牌编号,GT·03正是顾沉舟的私人座驾。
她猛地合上电脑,呼吸急促。
原来,父亲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她坐在床边,手指紧紧攥着被单。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雷声越来越近。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抓起化妆镜,对着灯光照向自己的左耳垂。
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和顾沉舟的一模一样。
她怔住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沉舟当初会对她那么好。为什么他明明可以给她一切,却偏偏选择了毁掉她。
因为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早就知道她是林家真正的继承人。他是怕她威胁到他,所以他才要先下手为强。
她笑了。
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她拿起手机,在窗帘布上写下三个词:
GT03 / 417 / 朱砂痣
然后,她将手机放进装满大米的饼干盒里——这是大学时夜枭教她的防追踪技巧。
她知道,她的复仇,从今晚开始。
窗外,闪电划破夜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顾氏大楼。
她低声说:“顾沉舟,我会让你跪着求我回头。”
林夏把窗帘布上的三个关键词又看了一遍,GT03、417、朱砂痣。她将这几个词默念了三遍,像是要把它们刻进脑子里。
手机充了一点电,屏幕亮起。她犹豫了一下,点开邮箱,再次打开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灰色风衣,模糊的脸,但那轮廓——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顾老夫人客厅里的那张老照片。照片里,年轻的女人穿着旗袍,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中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林夏睁开眼,手指紧紧攥着窗帘布的一角。她突然明白,顾沉舟不是怕她威胁到他,而是怕她知道真相。
她猛地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旧皮包,拉链已经有些生锈。她从包里翻出一张泛黄的名片,正面印着“江临川律师事务所”,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私人号码,24小时可联系。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然后拨通了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林小姐。”江临川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你决定好了?”
“我需要查一件事。”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2003年4月17日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顾氏大厦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记录。”
“这个时间点……”江临川顿了顿,“你是想查你父亲的事?”
“是。”她咬了咬牙,“还有车牌号GT·03,我要它那天的所有行车记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件事牵扯太深,顾家不是你能碰的。”
“我知道。”她低声说,“但我已经没得选了。”
江临川叹了口气,“好,我帮你查。但你得答应我,一切听我安排。”
“可以。”她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
挂断电话后,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顾氏大楼在远处隐约可见,灯火通明。
她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顾沉舟,你把我赶出来,是因为你怕我吧?
她忽然想起刚刚看到的那颗朱砂痣。她和他一样,都在左耳垂上。那是遗传的印记。
她不是林家的养女,她是林家真正的女儿。
她不是顾沉舟的秘书,她是他的——
不对,她不是任何人,她是林夏。
她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名字:夜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她正要挂断,突然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林夏?”
她愣了一下,“是你?你怎么……”
“我在你楼下。”夜枭的声音很低,像是刻意压着,“开门。”
她猛地拉开窗帘,果然看见楼下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他手里拿着一把伞,伞柄上刻着一只猫头鹰的图案。
她心跳加快。
夜枭还活着?不是说他已经……
她没有多想,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夜枭站在门口,伞微微抬起,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她再熟悉不过。
“进来吧。”她侧身让开。
夜枭走进来,关上门,把伞收起。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地上,留下一圈湿痕。
“你为什么会回来?”她问。
夜枭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
“这是你要的东西。”他说,“2003年的监控备份,顾氏内部早就删了,但我从老系统里恢复了一部分。”
林夏瞪大了眼,“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在顾氏做过IT维护。”夜枭淡淡地说,“那时候你还没来。”
她怔住了。
原来他一直在顾氏,一直就在她身边。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你父亲的事?还是顾沉舟的秘密?”夜枭看着她,“你以为你在他身边三年,真的了解他吗?”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夜枭继续说:“顾沉舟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他能把你捧上去,也能把你踩进泥里。他让你活到现在,是因为你还用得上。”
“什么意思?”她皱眉。
“你的血型,O型对吧?”夜枭看着她,“和他一样。”
她一震。
“林国栋不是酒驾撞人逃逸,他是被谋杀的。”夜枭低声说,“那天晚上,他在停车场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顾沉舟。”
“不可能!”她猛地摇头,“顾沉舟不会……他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因为他知道你是林家真正的继承人。”夜枭缓缓说,“他知道,只要你活着,顾家就永远不会安全。”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夏,你不是废物。”夜枭靠近她一步,“你是林家的女儿,是顾沉舟最怕的人。”
她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你呢?”她低声问,“你为什么帮我?”
夜枭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因为我欠你父亲一条命。”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你到底是谁?”
夜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是谁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你现在要做什么。”
说完,他推开门,走进雨中。
林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U盘,手慢慢伸过去,握住了它。
窗外,雷声轰鸣,仿佛在为她鼓劲。
她深吸一口气,插上U盘,电脑开始读取数据。
画面跳转,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里,是2003年的顾氏大厦地下停车场。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一辆车驶入停车场。车灯照亮了一个人的身影。
林夏屏住呼吸。
那人穿着灰色风衣,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但下一秒,他抬起头,看向摄像头。
那一瞬间,林夏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顾老夫人。
她猛地合上电脑,呼吸急促。
顾老夫人?她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时间点?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顾沉舟的母亲,早年去世。但顾老夫人一直说,她是病死的。
可如果……她不是病死的呢?
如果,那晚顾老夫人去停车场,是为了见一个人,而那个人……
她不敢再往下想。
但她知道,她必须查下去。
她拿起手机,在搜索栏输入:
【顾沉舟 母亲 死亡时间】
搜索结果跳出来。
新闻标题刺目而冰冷:
《顾氏集团创始人之子顾沉舟母亲意外身亡,年仅45岁》
发布日期:2003年4月18日。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4月18日?
可那晚,是4月17日。
也就是说,顾沉舟的母亲,是在她父亲死后不到24小时,才“意外”去世的?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
她要去找江临川。
她必须知道更多。
她推开门,雨还在下。
她走进雨中,脚步坚定。
这一夜,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林夏。
她是林家的女儿,是顾沉舟最不该招惹的人。
她低声说:“顾沉舟,我会让你跪着求我回头。”
雨越下越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她见证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