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秋天，阳光像融化的蜜糖，把教室照得透亮。沈倦成为我同桌的第一天，用笔盖轻轻戳了戳我的胳膊。
“林栀，”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却亮得逼人，“老师说，以后你就是我的‘责任田’了。”
全班哄笑。我的脸烫得像要烧起来。
这就是沈倦。他像一团闯入我平凡世界的野火，来自另一个更喧嚣、更不羁的圈子，却因为某种原因，暂时栖息在了我们这所按部就班的重点高中。他的靠近，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侵略性。
起初，这片“责任田”被他灌溉得过于丰沛。
他会在老师枯燥的讲解中，忽然塞过来一只耳机，里面流淌着让我心跳加速的摇滚乐；他会记得我随口提过想吃的城西甜品店的芒果班戟，在某个午后就变魔术般放在我桌上；每天清晨，我课桌上总会摆着不同花样的早点，豆浆杯上手写着“早安，小栀子”。
他甚至会在放月假的第一个晚上，就发来信息：“才一天，怎么感觉教室空得让人心烦。”
这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像一杯烈酒，初尝时只有眩晕的甜蜜。
可不知从何时起，甜蜜里开始掺入细小的玻璃碴。
变化是从一张小纸条开始的。后排的化学课代表陈烁，向我请教一道题，来往传递了两张便签。只是最普通的学术交流。
下一节课间，我的文具盒里，那张写着演算过程的便签被撕得粉碎。沈倦靠在我旁边的窗台上，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手指一下下敲着窗框，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道题讲那么久？”他声音很轻，带着笑，却让我后背发凉，“他是不是对你笑得太好看了点？”
我愣住了，试图解释：“他只是问问题……”
“以后有问题，问我。”他打断我，俯身过来，替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我的女朋友，我来教。”
“占有欲”这个词，第一次像冰冷的蛇，缠上了我的脚踝。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会因为我跟值日组长多说了两句话而整整一节课冷着脸；会拿过我的手机，面无表情地翻看通讯录，质问某个陌生的名字是谁；会在放学时，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走，只因为隔壁班的男生看了我一眼。
争吵开始出现。每一次我表达不满，他都先是沉默，然后用一种混合着委屈和愤怒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的抗议是一种背叛。
“林栀，我只是太在乎你。”他会这样說，声音沙哑，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我控制不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你被别人抢走。”
每一次争吵，都以我的心软和他的暂时收敛告终。但循环往复，那条名为“在乎”的锁链，在我身上缠得越来越紧。
那个周末的下午，本该是我们一起在图书馆自习。我因为学生会一点临时事务，迟到了二十分钟。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图书馆门口，看到他倚在墙边，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和我同组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界面。
阳光很好，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暖不化他眼底的冰冷。
他抬起头，看向我，没有质问，没有怒吼。
他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然后抬手，将我的手机，轻轻放在了身后三米高的暖气片上沿。
“既然你那么忙，”他声音平静，却像淬了毒的冰，“就先别联系无关紧要的人了。”
我仰头看着那台遥不可及的手机，它像极了我此刻被悬置的自由和尊严。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脚底窜遍全身。
原来，野火在给予光和热的同时，燃烧失控时，第一个焚毁的，就是离它最近的人。
而那时我还不知道，在另一条平行的轨道上，那个总是安静注视着我的，他的表弟路屿，早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像一片沉默的月光，在渐深的暮色里，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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