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斩
第一章 苍梧山破，稚子逢鹤
苍梧山的晨雾总带着三分湿冷，像浸了雪水的棉絮，裹得整座山都透着寒意。沈砚蹲在溪边，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水面，看着涟漪里自己的倒影——粗布短褂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了两簇未熄的炭火。
“阿砚！该去给先生送饭了！”山脚下传来阿娘的呼喊，声音被晨雾揉得软了些，却仍带着挥不去的疲惫。
沈砚应了一声，拎起溪边的竹篮——里面是两个杂粮饼，一碟腌菜，还有半壶温热的山泉水。这是先生的午饭，也是沈家一天里最体面的吃食。他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脚步轻快，腰间的木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阿爹生前留下的，剑身已有些斑驳，却被他擦得锃亮。
先生住在苍梧山深处的青云观，是三年前从山下搬来的。没人知道先生的来历，只知道他学识渊博，却从不收束脩，也从不与人深交，唯一的要求，是让沈砚每日给他送一次饭。沈砚乐得如此，一来二去，倒成了观里唯一的常客。
“先生。”沈砚推开观门，却见往日里总是伏案读书的先生，此刻正站在院子里，脸色凝重地望着山巅的方向。晨雾在先生的青衫上凝结成水珠，他却浑然不觉，手中的拂尘微微颤动，竟带着几分紧张。
“阿砚来了？”先生回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竹篮接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反而塞给沈砚一个布包，“这里面有两本书，你先拿着，今日……便不用再来了。”
沈砚愣了愣，布包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墨香。他想问为什么，却见先生已转身望向山巅，语气急促：“快下山，带你阿娘离开苍梧山，走得越远越好，别回头！”
话音未落，山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晨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一道黑色的魔气冲天而起，像一条狰狞的黑龙，盘旋在苍梧山上空。沈砚抬头望去，只见魔气中隐约浮现出无数黑影，正朝着山脚下的方向俯冲而来。
“是……是魔修！”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猛地将沈砚往外推，“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沈砚踉跄着后退几步，却不肯离开。他看到先生祭出拂尘，青色的灵力从拂尘中涌出，在观门前形成一道屏障。可那些黑影的速度太快，魔气如潮水般涌来，屏障瞬间就被撞出了一道裂痕。
“阿砚！走！”先生怒吼着，喷出一口鲜血，屏障却依旧在魔气的冲击下寸寸碎裂。
沈砚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累先生。他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山脚下狂奔，耳边是魔气呼啸的声音，还有先生最后的嘶吼：“护住那两本书！别让它们落入魔修手中！”
山脚下的村子已经乱作一团。魔修的黑影冲进村子，见人就杀，房屋被魔气点燃，火光冲天，惨叫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像一把把刀，扎在沈砚的心上。他疯了一样冲向自家的方向，却看到阿娘倒在院门前，身上沾满了鲜血，早已没了气息。
“阿娘！”沈砚跪倒在地，抱着阿娘冰冷的身体，泪水汹涌而出。他想冲上去和魔修拼命，却被一只手死死拉住——是村里的猎户张叔，他浑身是伤，却仍咬牙道：“阿砚！别冲动！你阿娘让我带你走！快！”
张叔拉着沈砚，朝着村后的密道跑去。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身后魔修的嘶吼声。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冲出密道，来到了苍梧山的另一侧。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一道黑影就追了上来，魔气凝聚成的利爪朝着沈砚抓去——那魔修的目标，竟是他怀里的布包！
“小心！”张叔猛地将沈砚推开，自己却被利爪刺穿了胸膛。他看着沈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跑！别回头！”
沈砚眼睁睁看着张叔倒在地上，却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他攥紧怀里的布包，转身朝着山林深处狂奔，身后的魔修紧追不舍，魔气如影随形。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眼前开始发黑，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魔修追上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鹤唳。
沈砚抬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从云层中俯冲而下，鹤背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她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光如练，瞬间就将追来的魔修劈成了两半。魔气消散，女子从鹤背上跃下，落在沈砚面前，声音清冷如泉：“你怀里的，可是《青云诀》和《万象图》？”
沈砚愣住了，他打开怀里的布包，里面果然是两本书，一本封面写着“青云诀”，另一本画着复杂的图案，正是先生所说的“万象图”。他点点头，却因过度疲惫，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女子轻轻接住他，将他抱上鹤背。仙鹤发出一声唳鸣，振翅而起，朝着远方的云端飞去。沈砚在昏迷前，只听到女子轻声说道：“别怕，以后，我会护着你。”
苍梧山的火光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沈砚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仙鹤洁白的羽毛上。他失去了阿爹阿娘，失去了先生，失去了整个村子，却在绝境中，遇到了一位骑着仙鹤的白衣女子。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却隐隐觉得，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
仙鹤穿过云层，朝着东方飞去。那里，有一座名为“长留”的仙山，是人间最顶尖的修仙宗门。女子望着怀中昏迷的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孩子身上，不仅背负着两本足以搅动三界的秘典，更背负着一段血海深仇。而她，不仅要护他周全，更要教他修仙，让他有朝一日，能亲手为逝去的人报仇。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仙鹤的翅膀上，泛着金色的光芒。沈砚在鹤背上悠悠转醒，看着身边的白衣女子，又看了看下方不断倒退的山川河流，轻声问道：“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女子回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像冰雪初融，瞬间驱散了沈砚心中的寒意：“我们去长留山，那里，会是你的新家。”
沈砚握紧了怀中的布包，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山里的稚子，而是要踏上修仙之路，为了守护，也为了复仇。苍梧山的血海深仇，他会牢牢记住，总有一天，他会亲手讨回来。
仙鹤继续朝着东方飞去，将苍梧山的伤痛远远抛在身后，也带着沈砚，飞向了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未来。长留山的山门，正在远方的云端，静静等待着这位身负秘典与仇恨的少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