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降生

古老的屋寨卧在青山褶皱里，青黑色的吊脚楼顺着山势层层叠叠，像一群相守了百年的老友。

寨口的老槐树腰围粗壮，枝桠遒劲，浓密的绿荫覆盖了小半个寨门，树底下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透亮，记录着屋寨世代的烟火。

江家的吊脚楼在寨心最高处，雕花的栏杆、挂着玉米串的屋檐，都透着寻常人家的殷实。就在这一年的春日，一阵急促又喜庆的敲锣打鼓声，打破了屋寨的宁静。

“生喽，生喽！江家生闺女喽！”敲锣的汉子嗓门洪亮，声音顺着风，翻过梯田，绕过吊脚楼的飞檐，传遍了整个屋寨。

“哇！哇！”婴儿清亮的啼哭声紧接着从江家厢房传来，像初春解冻的溪流，脆生生的，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接生婆小心翼翼地抱着裹在鸳鸯锦被里的婴孩，锦被上绣着缠枝莲纹，是江家媳妇李氏早就备好的，此刻正温柔地包裹着这个盼了三代的小生命。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厢房，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花：“老爷子您瞧瞧，这丫头片子多俊！眉眼跟她娘似的俏，哭声亮堂，是个有福气的！”

江老爷子拄着拐杖，激动得在院里来回踱步，花白的胡子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江家三代单传，从他年轻时盼儿子，到儿子江大壮盼子嗣，生下来的全是带把的，如今总算盼来了个金枝玉叶。

他连忙迎上去，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伸出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想碰又怕碰坏了襁褓里的小家伙，只敢隔空虚虚护着：“让我瞅瞅，让我瞅瞅我的乖囡囡！”他这辈子走南闯北，守过寨门，扛过猎枪，什么风浪没见过，此刻却激动得手都在抖，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江景川站在一旁，白静的脸上满是笑意，手反复的摩擦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闺女，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好：“爹，您取名！您取得好！”

“沐安，沐浴安宁，得顺享遂。”厢房里，宋氏刚缓过劲来，虚弱地靠在床头，隔着窗棂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噙着满足的笑，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院里早已围满了寨里的亲戚邻里，吊脚楼的栏杆上都扒着人，大家都想沾沾江家这百年难遇的喜气。

二婶子嗓门最是洪亮，踮着脚往里瞅，高声嚷嚷：“江大伯，可得摆上五天流水席！这可是你们江家的宝贝疙瘩，得让全寨都沾沾福气！”

“摆！必须摆！”江老爷子一拍大腿，笑声里带着哽咽，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从今天起，我江家沐安，就是全家的心头肉！谁敢欺负她，先过我这把老骨头！”

襁褓里的沐安像是听懂了爷爷的话，忽然停止了啼哭，小嘴巴抿了抿，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像春日里刚绽放的桃花瓣，娇嫩又喜人。

阳光透过院角老槐树的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也洒在江家人满是欢喜的眉眼间。锣鼓声再次响起，伴着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将“沐安”这个满含祈愿的名字，深深烙进了这座古老屋寨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