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在一阵刺目的香灰里醒的。
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石板,鼻尖萦绕着陈年香灰混着血腥的味道——这不是他租的出租屋。他猛地坐起身,看见自己裹着件浆洗得发硬的靛蓝粗布衫,袖口绣着朵褪色的缠枝莲,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奶奶生前绣的样子。
“醒了?”旁边传来个苍老的声音。穿灰布道袍的老头正蹲在火盆前烧纸,黄纸燃尽的灰烬被风卷着,落在林深手背上,烫得他一缩。“你命好,赶上‘还魂节’,借了林家丫头的身子才活过来。”老头把一张泛黄的符纸递过来,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古怪的扣结,“记住,每天卯时用舌尖血点这‘还魂扣’,不然身子会烂的。”
林深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缠着圈红绳,绳头系着个和符纸上一模一样的扣结,红得像浸了血。他摸遍全身,没找到手机,也没找到身份证——只有怀里揣着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咬过的麦饼,和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这里是光绪二十三年的青溪村。”老头又说,往火盆里添了张画着人脸的黄纸,“你是从‘未来’穿来的,要想回去,得帮林家丫头了了心愿——她去年被选去‘祭河神’,尸身卡在河底的石缝里,连口正经棺材都没有。”
林深攥着那半块麦饼,心脏狂跳。奶奶生前总说,青溪村是林家的根,民国初年发过大水,全村人都没了,只留下个“还魂节”的规矩。现在看来,他真的穿越了——穿到了奶奶故事里的年代,还占了个“林家丫头”的身子。
接下来的日子,林深照着老头的话做。每天卯时,他咬破舌尖,将血点在还魂扣上,看着红绳慢慢收紧,勒得手腕生疼。他去河边找林家丫头的尸身,却在石缝里摸出个青铜锁,锁身上刻着的字让他浑身发冷——那是他自己的名字,林深,不是什么“林家丫头”。
更诡异的是村里的人。他们见了林深总躲着走,眼神里是说不清的恐惧。有次他撞见个穿红衣的妇人在烧纸人,纸人的脸竟和他现在的模样一模一样,妇人看见他,突然尖叫着跪下来:“还魂扣没松!你怎么敢出来!”
林深开始怀疑。他偷偷藏起舌尖血,没点还魂扣,可手腕的红绳依旧在收紧,皮肤下隐隐传来“咯吱”的摩擦声,像有东西在里面爬。他去找那老头,却在道馆的供桌下发现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叠黄纸,每张纸上都画着还魂扣,下面写着名字——从光绪二十三年到2024年,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红圈,最后一个名字是他的,林深,红圈还没干。
“不用找了。”老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里拿着根缠着红绳的桃木钉,“哪有什么穿越,你从出生起,就是林家选好的‘还魂容器’。”他指着林深的手腕,红绳下的皮肤已经泛出青黑,“这扣结不是绑你的,是绑林家丫头的魂——她的魂在你身子里待了二十年,现在该换你去河底了。”
林深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摸向怀里的布包,里面的麦饼不知何时变成了半块发霉的纸钱。他想起奶奶临终前的眼神,想起她塞给自己麦饼时说的话:“深儿,奶奶给你留了‘位置’,在青溪村的河底,暖和。”
这时,屋外传来敲锣的声音,有人在喊:“还魂节到了!送容器去河神!”林深想跑,却发现双脚已经陷进了青石板里,皮肤下的“咯吱”声越来越响——是还魂扣在收紧,在把他的骨头勒成碎片,好给林家丫头的魂腾出地方。
他看见老头举起桃木钉,对准他的胸口:“你以为的穿越,是林家传了七代的‘换魂术’;你以为的心愿,是丫头要你的身子活在阳间。”桃木钉落下的瞬间,林深终于看清供桌上的牌位,上面写着“林家第十七代容器林深”,旁边摆着个纸人,纸人的脸是他的,手腕上系着红绳,红绳的另一端,缠在老头的手上。
河底的水开始漫进道馆,冰冷的水流过林深的脚踝,他听见石缝里传来女人的笑声,和他现在的声音一模一样。手腕的还魂扣终于松开,掉在水里,化作一缕红绳,缠上了远处一个正低头玩手机的少年——少年的怀里,揣着半块麦饼,和他当年的一样。
林深最后看见的,是老头从他胸口拔出桃木钉,钉进了纸人的心脏,纸人的嘴角慢慢扬起,像在笑。而他的身子,正一点点变成透明,最后化作一捧香灰,落在火盆里,和那些写着名字的黄纸一起,燃成了灰烬。
供桌上的木盒里,又多了张黄纸,上面画着还魂扣,下面写着那个少年的名字,红圈慢慢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