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昔盈抵达纽约时，恰逢一场初雪。飞机降落在肯尼迪机场，舷窗外的世界已被裹上一层薄白，细密的雪花像撕碎的棉絮，无声无息地落在停机坪的跑道上，晕开一片朦胧的白。她裹紧了身上的驼色大衣，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立马缩成一团。

出了机场，出租车穿行在曼哈顿的街道上。雪势渐大，从细碎的雪粒变成漫天飞舞的雪片，铺天盖地而来。第五大道两旁的橱窗里，圣诞装饰早已亮起暖黄的灯光，雪花落在璀璨的霓虹上，瞬间融化成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泪痕。路边的圣诞树被积雪压弯了枝桠，挂在枝头的铃铛偶尔被风吹响，清脆的声音混着车辆驶过雪地的“簌簌”声，构成一幅热闹又清冷的画面。

她住的酒店在中央公园附近。放下行李后，沈昔盈换上厚靴，独自走进了公园。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是在诉说着冬日的私语。湖面结了一层薄冰，雪花落在冰面上，映着天空的灰白，远处的摩天大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少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她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很快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曾经，她总盼着和顾砚辞一起看雪。那年冬天，她在朋友圈刷到别人分享的故宫雪景，兴冲冲地转发给他，说“等你忙完，我们也去看雪吧”，他当时只回了一句“好，等项目结束”，可这个“结束”，终究是等来了一场空。如今，她独自站在纽约的雪地里，身边没有等待的人，也没有要奔赴的约定，心里却异常平静。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眯起眼，抬头望去，漫天飞雪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温柔包裹。

路过一片草坪时，她看到几个孩子在雪地里嬉闹，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羽绒服，手里攥着雪球，笑声清脆响亮，穿透了漫天风雪。不远处，一对情侣并肩走着，男生把女生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女生依偎在他身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沈昔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她想起以前，顾砚辞也会在冬天把她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只是那样的温暖，太少也太短暂。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还没有停的迹象。沈昔盈转身往回走，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飘落的雪花轻轻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回到酒店房间，她推开落地窗，站在阳台上。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吹动了她的长发。远处的帝国大厦亮起了蓝色的灯光，在风雪中显得格外醒目。她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很快融化成一滴水珠，冰凉刺骨，却让她瞬间清醒。

这场纽约的雪，下得安静而盛大。它像一场温柔的洗礼，洗去了她过往的委屈与执念。曾经，她把爱情当作生命的全部，围着一个人的世界打转，忘了自己也能像雪花一样，自由飘落，肆意绽放。如今，她站在异国的风雪中，终于明白，最好的陪伴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等待，而是自己给自己的温暖与力量。

她关上落地窗，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画笔。窗外的雪景、街头的霓虹、嬉闹的孩子、依偎的情侣，都成了她笔下的灵感。笔尖在画纸上轻轻滑动，勾勒出纽约冬日的静谧与热闹，也画出了她内心的释然与坚定。雪花还在窗外飞舞，而她的心里，早已迎来了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