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巷事件后，林未晞发现自己无法再用单纯的“坏学生”或“问题学神”来定义江序。
那个小熊创可贴和那句“等着给人指路”的别扭关心，像两颗投入她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她开始不自觉地，用更多的余光去观察他。
她发现，他并非每节课都在睡觉。语文课和英语课他确实兴趣缺缺，但一到数学和物理，尤其是讲到一些精妙难题时，他虽然依旧姿势懒散地靠着椅背，但那双总是显得漫不经心的黑眸里，会掠过极快的光，偶尔还会在空白的草稿纸上随手写下几个关键公式，笔迹凌厉潦草。
她还发现，他其实很爱干净。他的校服总是洗得洁白，指甲修剪得整齐，身上没有某些男生打完球后的汗味，只有那股淡淡的、清冽的皂角香。
这些细碎的发现，一点点拼凑着一个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江序。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女生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下聊天，男生们则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林未晞不喜欢吵闹，她揣着自己的速写本，悄悄溜到了体育场后方那片几乎无人打扰的小看台。这里位置高，视野开阔，又能完美地隐藏在阴影里。
她翻开本子，打算画一画远处的云和教学楼。
笔尖刚落下，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篮球场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吸引。
江序在打球。
他脱了校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T恤，奔跑、起跳、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爆发力和流畅感。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矫健的身姿，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有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让他平日里的冷戾褪去了不少，多了几分蓬勃的野性。
周围有不少其他班的女生在围观，窃窃私语，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林未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的铅笔动了。不再是漫无目的的线条，而是精准地捕捉着那个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他起跳时绷紧的背部线条，他投篮时专注的眼神，他进球后与队友随意击掌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笑意……
她画得入了神，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直到——
“哟，画什么呢？这么认真？”
一个略带轻浮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同时，一只汗涔涔的手猛地伸过来，抽走了她腿上的速写本！
林未晞惊得差点跳起来。
是隔壁班几个打完球的男生，为首的叫王磊，平时就有些吊儿郎当。他显然看到了林未晞在画画，却没想到画的是江序。
王磊翻看着速写本，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高声起哄道：“哇哦！大家快来看！好学生林未晞不得了哦，在这儿偷偷画我们序哥呢！画得还挺像！”
他旁边的几个男生也凑过来，发出暧昧的哄笑声。
“可以啊林未晞，眼光不错嘛！”
“是不是对咱们序哥有意思啊？”
林未晞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恐慌，就像被人硬生生剥开了伪装，将最隐秘的心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还给我！”她声音发颤，伸手要去抢。
王磊故意把手举高，嬉皮笑脸地躲闪着：“别急嘛，让大家欣赏欣赏……”
无助和屈辱感像潮水般淹没了她，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就在这时，一个篮球带着凌厉的风声，“砰”地一声，精准地砸在了王磊举着速写本的手臂上！
力道之大，让王磊“嗷”地痛呼一声，速写本脱手飞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林未晞猛地转头。
只见江序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额上的汗水顺着锋利的颌线滑落，眼神却冷得像冰，周身散发着一种低气压，让刚才还哄闹的几个男生瞬间噤声。
他甚至没看林未晞一眼，径直走到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的王磊面前，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速写本。
他看也没看，直接合上。
然后，他抬起眼皮，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王磊身上。
“手贱？”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心颤的寒意。
王磊脸色发白，气势全无，嗫嚅着：“序、序哥……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江序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逼近王磊，两人身高相仿，但江序的气势完全碾压，“我跟你很熟？”
王磊和他身后的几个男生，大气都不敢出。
江序没再理会他们，转过身，将速写本塞回到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林未晞手里。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着运动后的温热和潮湿，却让林未晞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
“走了。”他对林未晞说，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再是之前的全然冷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捡起地上的篮球，转身朝着体育馆外走去。
林未晞抱着失而复得的速写本，看着他在夕阳下越走越远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王磊几人面面相觑，灰溜溜地走了。树荫下的女生们投来各种复杂探究的目光。
但她都感觉不到了。
她只记得他走过来时冰冷的眼神，砸向王磊时精准的篮球，还有他将本子塞回她手里时，那短暂触碰带来的、近乎灼热的温度。
他再一次，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替她解了围。
林未晞低下头，紧紧抱着怀里的速写本，封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这一次，不再是“画得一般”的冷漠评价。
他没有评价她的画。
他只是用行动，守护了她不愿被人窥见的秘密。
江序。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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