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岭大捷（翻写）

作者全文以云暮的视角写

一九三八年九月三十日的德安县西北山区，晨雾与硝烟交织成灰蒙蒙的帷幕。我背着沉重的通讯箱爬上临时指挥所所在的山坡，牛皮背带深深勒进单薄的肩头。远处传来断续的炮火声，像闷雷滚过万家岭的层层山峦。

"暮暮，师部医院分到两瓶磺胺粉，我偷偷留了半瓶给你。"柳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特有的轻快，仿佛我们不是置身战场，而是回到家乡的田埂上。我回头看见她脏兮兮的军装下摆撕开道口子，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腿。

"你的腿怎么了？"

"昨夜里抬伤员时被铁丝网刮的，不碍事。"

李天安带着湖南口音的训话声从战壕那边传来："九班全体检查绑腿！这山里蚂蟥比鬼子子弹还毒辣！"他正带着士兵检查武器装备，看见我们时微微点头。这个十七岁的班长总爱装出老成的模样，但眉宇间还留着少年的青涩。

十月初三，麒麟岭前沿阵地的泥土被鲜血浸得发黑。李天安猫着腰钻过铁丝网缺口，把满是污泥的水壶递给我："云连长，师部通讯恢复没有？"

"电话线又被炮火炸断了。"我拧开水壶抿了一口，"李班长，你们阵地还剩多少人？"

"连伤员二十七人，子弹每人不到二十发。"他扯了扯磨破的领口，"今早鬼子又摸上来三次，弟兄们用刺刀捅退的。"

这时琦酱从峭壁滑下来，军帽下露出精心编过的发辫："暮暮，后勤队找到条小路，能绕到张古山北坡。"

"不行！"冬至突然从战壕拐角现身，"北坡那片开阔地，昨天刚埋了三十多个弟兄。"这个二十一岁的江西老兵总是惜字如金，但每句话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十月初五的夜雨冰冷刺骨，雨水顺着钢盔边缘流进领口。我借着闪电的亮光记录电文，手指冻得发僵。柳迢猫着腰送来窝窝头，袖口凝着深色血渍。

"医疗队纱布用完了，现在用稻草灰止血。"

"师部说今晚会有补给..."

"这话听了半个月了。"她苦笑着摇头。

琦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听！东面有马蹄声！"全体静默中，冬至竖起三根手指："三百米，至少两个骑兵分队。"他的判断从不出错，这是经历上百次战斗磨练出的直觉。

十月初七黎明，李天安用刺刀撬开最后一个罐头推到我面前："吃，你今天要发电报。"他指着山下若隐若现的太阳旗："看到那个机枪位没有？今晚我带九班去端掉。"柳迢正在给伤员换药，突然抬头："李班长，等我处理完这个伤口..."

"用不着。"李天安打断她，"九班都写绝命书了。"他说得那样平静，仿佛在说今晚月色很好。

十月初八总攻前夜，月光惨白如纸。琦酱拆开发辫重新编紧："暮暮，要是明天我回不来..."

"别胡说！"冬至厉声打断，"攀爬组有炮兵掩护。"但我们都清楚，明天的强攻意味着什么。远处传来李天安的喊声："九班集合！检查大刀卡榫！"柳迢抱着急救箱跑过我身边，月光照见她衣领里露出的红绳——那是我送她的铜钱护身符。

十月初九午时，枪声突然沉寂的片刻令人心悸。冬至嘶哑的声音打破寂静："北坡阵地拿下了。"电台突然响起电流声，我慌忙抄报，铅笔尖在纸上折断。琦酱递来半截眉笔："用这个。"

"师部命令..."我翻译电文的手在抖，"坚守至明日黄昏。"李天安把打光的步枪砸在堑壕壁上："拿什么守？用牙咬吗？"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军装左袖被弹片撕开个大口子。

十月初十申时，最后的时刻来得猝不及防。柳迢在包扎最后一个伤员时，机枪子弹穿透了她的医疗箱。她倒下前对我比了个奇怪的手势——那是我们偷吃白糖时约定的暗号。李天安带着三个伤员撤回主阵地，把锈蚀的怀表塞给我："交给汉阳兵工厂李师傅。"他转身冲向敌阵时，我听见最后半句话飘在风里："...不肯做亡国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