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喊杀声震天，赵构瘫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摔碎的暖炉碎片割破了手心，血迹黏腻，他却浑然不觉。
“滚！”他挥开想搀扶的老太监，声音嘶哑，“都给朕滚！”
他撑着地想站起，双腿却软如烂泥。就在盘龙金柱的阴影里，他看到了那个人。一身被血浸透的白袍，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让他骨头发寒的失望。
“鹏举……”赵构伸出手，声音颤抖，“是你吗？你回来救驾了？”
人影晃了晃，散了。
“秦桧！”赵构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殿门，像一头绝路的野兽，“把秦桧给朕拖过来！”
不多时，官帽歪斜的秦桧被半架半拖地弄了进来，脸上不见从容，只剩蜡黄的惊恐。
“陛……陛下……”秦桧跪倒在地。
赵构摇晃着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你不是说，杀了岳飞，就可高枕无忧吗？！”他猛地一推，秦桧踉跄着撞在柱子上。
“现在！你告诉朕！”赵构指着殿外，声音凄厉，“城外的喊杀声是什么！是完颜兀术的铁浮屠！他们来临安了！你的高枕无忧呢？”
“陛下息怒……”秦桧捂着胸口喘息，眼神躲闪，“臣……臣也没想到，金人如此背信弃义……”
“和议？”赵构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拿朕的半壁江山和脊梁去换的和议？秦桧，你好大的一盘棋！”他冲过去，一脚踹在秦桧心口，秦桧惨叫着滚了出去。
“当年，朕问你岳飞罪证何在，你说，其事体莫须有。”赵构步步逼近，眼神疯狂，“现在，朕的江山社稷也要‘莫须有’了吗？！”
秦桧瘫在地上，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恐惧。他终于明白，岳飞是赵构的剑与盾，赵构亲手砸了盾，如今只能抓着自己这个出馊主意的人来发泄。
“陛下……为今之计，当速召诸将勤王……”
“勤王？”赵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韩世忠被你气得解甲归田！刘光世被你吓破了胆！张俊除了吞并军田还会什么？！”
他每说一个名字，心就沉一分。能战的、敢战的，要么死了，要么废了。
他忽然不说话了，只是死死盯着秦桧，那眼神让秦桧如坠冰窟。
“去。”赵构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却比任何咆哮都让秦桧胆寒，“去把岳飞给朕找回来。”
秦桧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陛下……岳将军他……已经……”
“朕知道他死了！”赵构低吼，眼泪滚落，“朕亲口赐的死！朕知道！”
他踉跄着撞在御案上，胡乱扒拉着雪片般的求援奏折，从最底下翻出一卷发黄的卷宗。他颤抖着打开，上面是岳飞刚劲有力的笔迹——《乞出师札子》。
赵构的手指抚过那些字，仿佛能感觉到那人书写时的体温。他想起了那份字字泣血的血书剖白，也想起了自己当时轻蔑地对宦官说出的那句梦魇：“你的字，写得不错。”
“噗——”
一口鲜血从赵构嘴里喷出，将札子上的“直捣黄龙”四个字染得血红。
“鹏举……”他喃喃自语，身体顺着御案滑落在地，“是朕错了……朕错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他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那个白衣将军转过身，背上“精忠报国”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陛下！陛下！”老太监的哭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赵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老太监的袖子，眼中满是血丝和乞求：“快……快去昭雪……为岳飞平反……追封鄂王……建庙……快去！”
他以为只要弥补，那个为他挡下一切刀枪的屏障就会回来。
老太监哭着点头：“是！老奴这就去拟旨！”
赵构的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殿外，一声巨响传来，城门被撞开了。
临安的夜，比风波亭的雪，还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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