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白粥下肚,赵匡胤虚弱的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但御书房内的空气依旧凝重。他双目微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龙椅扶手,等待着他布下的两枚棋子——一枚刀,一双眼。角落里,内侍冯益屏息垂立,只觉得那“笃、笃”声,正敲在自己心上,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殿外脚步声响起,沉稳而急促。赵匡胤睁开眼,精光一闪:“宣。”
话音刚落,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存中已大步跨入。他身着铁甲,魁梧挺拔,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末将杨存中,参见官家!”他单膝跪地,甲叶铿锵,心中虽对深夜密召充满疑惑,却未形于色。
“平身,赐座。”赵匡胤的声音不带波澜。
官家极少给武将赐座,杨存中一怔,但见对方不容置疑的眼神,便不再推辞,在绣墩上侧身坐下,腰杆笔直,静候圣谕。
赵匡胤目光如炬,开门见山:“杨卿,朕问你,殿前司一万两千人,是否只听朕一人号令?”
此问如惊雷,杨存中霍然离座,再次跪倒,斩钉截铁道:“殿前司乃天子亲军,只忠于官家一人!末将与麾下将士,随时可为官家赴死!”
“好。”赵匡胤面无表情,眼神却透出赞许,“但光有忠心不够,朕要的是一把能办事的刀。”他缓缓踱步至杨存中面前,声音压低:“秦桧权倾朝野,党羽遍布内外,朕……如同笼中之鸟。”
杨存中猛然抬头,满眼震惊。这话无异于惊天霹雳,官家要对相国动手了!
“朕无需你多言,只需你做事。”赵匡胤声音冰冷,连下三道谕令:
“其一,福宁殿防卫提升三倍,无朕手谕擅闯者,格杀勿论!”
“其二,即刻接管临安四门,三品以上京官无敕令不得离城,违者先斩后奏!”
“其三,严密监视秦桧、万俟卨等人府邸,掌握其一切动向,有异动立刻来报!”
三道命令,一道比一道致命。杨存中额头已见冷汗,他知道自己再无退路,却也毫无犹豫。这是武将的宿命,更是天大的功勋。他重重抱拳:“末将领旨!万死不辞!”
“去吧,此事机密。”赵匡胤挥手,“办得好,不吝封侯。”
“末将明白!”杨存中叩首离去,脚步比来时更沉,也更决绝。
杨存中走后,赵匡胤吐出一口浊气。刀已在手,该寻他的眼了。他命冯益去殿外等候李若朴,目光则落回舆图上“宗泽”二字。那位三呼渡河而死的老帅,是他赵匡胤最为欣赏的忠臣。他相信,宗泽留下的火种,绝不会轻易熄灭。
不多时,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中年文官被领了进来。来人身形清瘦,面容清癯,眼神执拗,正是大理寺丞李若朴。
“微臣李若朴,叩见官家。”他一丝不苟地行礼,声音平稳,眉宇间却藏着警惕与疑惑。一个被边缘化的小官,缘何深夜被密召入宫?
赵匡胤静静审视着他,看着那身处底层却不曾弯折的脊梁,缓缓开口:“李爱卿,朕近来翻阅旧档,看到你几年前痛陈议和之弊、主张北伐的奏疏。写得很好。”
李若朴心中一动,只低头道:“微臣人微言轻,胡言乱语,请官家恕罪。”
“胡言乱语?”赵匡胤冷笑,“若此为胡言,那满朝阿谀奉承又算什么?”他话锋一转,声音转沉:“朕记得,你是宗泽老帅的门生?”
“宗泽”二字,让李若朴身子一颤。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天子,眼中情绪复杂。“是,恩师之名,微臣不敢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