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3

他银白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潭凝固的水银，只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狼狈。那目光掠过我被鲜血浸透的袖口，腕间狰狞的伤口，最后停在我脸上。

没有言语，他抬起手——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初生般的滞涩，指尖却精准地触向我流血的手腕。

冰凉。

不是活人的体温，也不是死物的阴寒，而是一种更接近玉石、又带着一丝奇异能量波动的凉意。

他的指尖悬在我伤口上方，并未直接触碰。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丝线，从他指尖渗出，轻柔地缠绕上我皮开肉绽的腕间。

没有愈合的麻痒，也没有治疗的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规则的“覆盖”。

那银色流光所过之处，翻卷的皮肉被强行抚平，断裂的血管被无形之力接续，鲜血止住，只留下一道淡银色的、如同精美刺绣般的疤痕，取代了原先的可怖伤口。

这不是治愈，更像是……“修复”。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方式，将“破损”的状态直接改写为“完整”。

他收回手，银白的瞳孔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且与他无关的小事。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那道银色疤痕随着动作微微闪烁，没有任何不适，仿佛它生来就长在那里。

“你……”我开口，声音因之前的消耗而沙哑。

他缓缓转过头，银白的眸子再次对上我的视线。然后，他抬起手，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我们头顶那片被撕开的魔云缺口，以及更远处，依旧被浓稠魔气笼罩的天穹。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就在他指尖划过的轨迹上，空间如同被无形之笔涂抹，那一小片区域的魔气，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驱散，不是净化，是彻底的“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放下手，银白的瞳孔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询问。

我看着他非人的眼眸，看着他那张与师尊酷似、此刻却再无半分情感觉醒的脸，心头那股一直盘踞的、冰冷的掌控欲，第一次，生出了一丝不确定的裂纹。

我重塑了他，以魔劫为薪柴，以禁忌阵法为熔炉。

但此刻从灰烬中诞生的，究竟是什么？

是拥有了天道权柄的器物？还是……别的，我无法完全理解的存在？

远处，被抹除魔气的区域边缘，剩余的魔云开始不安地翻涌，似乎察觉到了这超出理解的威胁。更深处，那被激怒的、更庞大的阴影，正在重新凝聚。

他依旧安静地坐在深坑中，银白的眸子倒映着那片混乱的天穹，无喜无悲。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腕间的银色疤痕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

“走了。”我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朝他伸出手。

他没有立刻回应，银白的瞳孔转向我伸出的手，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解析这个动作的含义。

然后，他抬起自己那只刚刚施展了“修复”与“抹除”的手，缓缓地、带着某种试探性地，放入了我的掌心。

触感依旧冰凉。

我收拢手指，握住了这只蕴含着未知与悖逆力量的手，将他从焦黑的深坑中拉起。

他的身形还有些不稳，站直后，比我略矮一些，银白的眸子平视着我的下颌。

“该去收拾残局了。”我牵着他，如同牵着一件刚刚淬炼完成、锋刃未知的神兵，一步步走出这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