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听到你答应，俞亮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没问题，师傅您稍等，我马上回来！”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哪还有刚才对弈时那份沉稳。

你看着他青春蓬勃的背影，摇头失笑，慢慢坐回石凳，感受着腹中愈发清晰的饥饿感。

没过多久，俞亮就喘着气跑了回来，手里不仅捧着两个油纸包着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大包子，还贴心地带了一杯温热的豆浆。

“老先生，您快趁热吃。”他恭敬地递过来，然后绕到你身后，竟然小心翼翼地帮你捶起背来，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显然是为了讨好。“老先生，您刚才……到底是怎么想到那样破解大雪崩的？我钻研这个定式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奇特的思路！”

你咬了一口包子，满口肉香，满足地眯起了眼。咽下食物，又喝了口温甜的豆浆，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大雪崩啊，俗手看，是不是千军万马，大模样磅礴，吓死人咯？”

俞亮连连点头。

你嗤笑一声，带着洞悉本质的淡然：“但它外强中干，看着连成一片，其实筋骨之间，缝隙多着呢！关键啊，别被它的‘厚’吓住。要像打游击，看准时机，单刀进枪，点到它的痒处、痛处。它想发力，你就退，它想围，你就扰。不断地蚕食，看似无关紧要，实则让它为了补棋，不得不把棋子重复地垒在一起。”

你顿了顿，看着陷入沉思的俞亮，点出了核心：“棋手啊，总怕自己的棋不够厚。可一旦厚过了头，垒成了密不透风的厚墙，行棋的效率就没了。空有一身蛮力，却转动不灵。这时候，那道厚厚的墙，就不再是外势，反而成了需要你派兵看守、笨重无比的——孤棋！”

“啪嗒！”俞亮给你捶背的手停了下来，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心中翻江倒海，无数过往对局、无数关于“厚势”与“模样”的理解，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竟然……竟然还有人故意诱导对手把棋走厚？！这……这简直是离经叛道，可……可偏偏又如此有理！”他看向你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敬佩，变成了近乎崇拜的狂热。

他又抓紧时间问了好几个布局和中盘的战斗问题，你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用最朴素甚至有些粗俗的语言，将AI时代围棋追求效率、重视全局、轻灵转身的精髓，娓娓道来。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围棋世界的大门。

听完你又一席话，俞亮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无比的光芒。

他猛地站直身体，后退一步，神情庄重无比，对着你，再次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老先生！我决定了！正式向您提出请求！”

“我叫俞亮！”他朗声道，掷地有声。

你嚼着包子，模糊地应了声：“谁？” 记忆里对这个名字确实没什么印象。

俞亮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立刻被更强烈的信念覆盖：“是……是在您出现之前，大家公认的中国围棋第一人。”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请求：“但我深知，以我们目前的水平，尚不足以在国际赛场上扬威！我，俞亮，以个人名义，并代表我所效力的国家围棋队，恳请您出山，担任我们的总教练！用您的智慧，指导我们，扬我国威，让中国围棋，屹立于世界之巅！”

说完，他不顾周围可能投来的目光，在公园的泥土地上，对着你，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拿着半个包子，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也有些愣住了。没想到随手下一盘棋，混两个肉包子，竟然引出这么一桩事来。看着眼前这个才华横溢、心高气傲却又为了棋道能如此屈尊的年轻人，你心中那点穿越后的茫然和疏离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罢了，既然来了，有棋下，有包子吃，似乎……也不错？

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上的油渍，缓缓站起身，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行吧。”

俞亮大喜过望，几乎要跳起来。他立刻掏出那个时代还极为罕见的移动电话，走到一边飞快地安排起来。

行动效率高得惊人。当天下午，你们就已经出现在了机场。俞亮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你，通过特殊的通道，直接登上了飞往首都的班机。

坐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城市，你摸了摸怀里俞亮硬塞给你的、装着丰厚“拜师礼金”的信封，又看了看身边激动难耐、正抓紧时间在笔记本上记录你刚才随口点拨的年轻人。

你缓缓闭上眼。八十年代的中国围棋界么……老头子我来了，带着一肚子你们看来是“离经叛道”的棋。这片棋坛，看来是要掀起一场风暴了。

飞机轰鸣，刺破云层，载着一个垂暮的身躯和一个超前的棋魂，向着首都，向着中国围棋的心脏，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