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教练姓秦，是个面相敦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人。他握着你的手，力道很足，语气客气，但那份藏在笑容下的审视，你感受得一清二楚。

“幸会幸会，老先生。这个年纪还能在棋盘上驰骋，甚至能赢下俞亮，真是……了不起。”他话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却也透着一丝难以置信。

寒暄几句后，秦教练便直奔主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先生，要不我们先复盘一下您和俞亮那盘？特别是大雪崩那段，让我也开开眼。”

你摸了摸肚子，从善如流：“行啊，复盘完正好去吃饭。”

棋盘重新摆开，棋子落下的声音清脆。秦教练起初还带着考校的心态，手指点着几个关键处，提出各种假设性的强硬攻击手段。

“如果我在这一‘尖’，最强硬地分断呢？”他落下一子，目光灼灼。

你眼皮都没抬，随手应了一手“虎”，姿态轻灵，不仅化解了攻势，反而隐隐威胁到他另一块棋的根基。“嘿嘿，那我就在这儿虎一下，借劲。”

秦教练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又指向另一处：“那我转而从这里进攻，压迫你这块孤棋？”

你看了看棋盘，摇了摇头，手指却果断地伸向了棋盘上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空旷角落，落下了一子。“这里？那不好意思，老头子我要脱先了，抢这个大场。”

“脱先？！”秦教练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死死盯着棋盘，反复推演。如果按照你的下法，他局部看似占优的攻击，却因为你的脱先他投，反而失去了后续严厉的手段，变得近乎“单官”行走，效率极低。而你先手抢占的要点，价值千金！

他喃喃自语：“脱先…脱先……弃局部小利，图全局大势……老先生，您这大局观……真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像是固守了一辈子的城墙，突然被人指出了一条从未想过的通天捷径。

俞亮在一旁，与有荣焉地补充道：“秦教，我没夸张吧？老先生的棋，看似天马行空，实则算路深远。”

秦教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兴奋的潮红。“我本来以为是小亮夸大其词，没想到……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站起身，郑重地对你说：“老先生，我代表训练中心，先欢迎您的到来！不过，总教练的职位事关重大，还需要向上级申请和协调，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走流程。”

你摆摆手，浑不在意：“没问题，包吃包住就行。”

“那是自然！”秦教练笑道，“今天就先这样，走，吃饭去，我请客，给您接风！”

当晚，你住进了训练基地为你安排的单人宿舍。顾不上休息，你立刻向工作人员要来了厚厚一沓空白的棋谱记录纸和钢笔。你深知记忆会随着时间模糊，必须趁热打铁，将脑海中那些来自另一个时代的、闪烁着AI智慧的棋局记录下来。

昏黄的台灯下，你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纵横十九道，勾勒出惊世骇俗的招法。这一忙，就忙到了深夜。

第二天一早，俞亮和秦教练兴冲冲地来找你，想请你指导早上的训练课。他们推开房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房间里，书桌上、床上、甚至地上，都铺满了一张张墨迹未干的棋谱。你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张谱凝神思索，旁边还散落着许多写满复杂参考图的草稿。

“老先生，您这是……？”俞亮惊讶地问。

你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轻描淡写地说：“哦，年纪大了，怕忘事。把还记得的一些棋谱记下来，以后说不定能出本书。”

“能……能给我们看看吗？”秦教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目光已经被桌上那张墨迹最新、也最为复杂的棋谱牢牢吸引。

你随手将那张谱递了过去：“喏，这张是跟一个叫柯洁的老头子下的，前面好像还有个他们研究的新定式。”

秦教练和俞亮迫不及待地凑到一起，目光投向了棋盘。

霎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盘面上，并非传统的围地模样，而是……十条大龙（夸张修辞，意指多条棋块激烈绞杀）齐头并进，纠缠扭杀！黑白棋子如同两条洪荒巨兽，在广袤的棋盘上展开惨烈的搏杀，棋形层层叠叠，犬牙交错，每一处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算路和匪夷所思的治孤与攻击手段。有些招法，完全违背了他们认知中的“棋理”，却又在全局的脉络中显得如此和谐而必然，仿佛打开了围棋的另一重境界！

“这……这是……！”秦教练的手指死死捏着棋谱边缘，指节发白。他猛地抬头看向你，眼神里不再是惊讶，而是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炯炯烈火，充满了震撼、狂热，以及一种看到了中国围棋未来无限可能的激动！

俞亮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着你，仿佛在看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高不可攀的雪山，声音带着无比的敬畏和确信：

“师傅！这……这根本不是凡人能下出来的棋！这盘棋……足以改变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