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巴士重新发动，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充斥耳膜。林晞回到座位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没吃完的果子，指尖残留着果皮微凉湿润的触感，心里却像揣了个小暖炉，烘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轻飘飘的。

　　他坐下时，动作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仿佛刚才那段记忆是易碎的琉璃。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张起灵，对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闭目养神，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沉静而淡漠，仿佛刚才那个递果子的举动只是林晞一场旖旎的梦境。

　　但手心里果子的真实触感和唇齿间残留的清甜却在不断提醒他——那是真的。

　　林晞一点点啃着果子，动作慢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他注意到张起灵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一些旧伤的痕迹，就是这只手，刚才把果子塞给了他。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在意我？】

　　【哪怕只是顺手，或者……看我可怜？】

　　他甩甩头，把最后一点犹豫甩开。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巨大的进步！他得趁热打铁，但又不能太过火，万一吓到对方就前功尽弃了。

　　巴士继续在盘山公路上蜿蜒前行，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远处的山峦呈现出一种压抑的黛青色。天色也阴沉下来，似乎快要下雨了。

　　车厢内的气氛似乎也受到天气影响，变得有些沉闷。吴邪看着窗外，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王胖子倒是心大，没过多久又打起盹来，发出轻微的鼾声。

　　林晞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开口：“那个……谢谢你的果子，很甜。”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张起灵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就像没听见一样。

　　林晞心里刚刚升起的小火苗摇曳了一下，但并没有熄灭。他早就料到可能会是这样。他抿了抿唇，继续自说自话，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感觉越来越偏僻了。”

　　这次，张起灵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

　　林晞也不气馁，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手臂再次若即若离地贴近张起灵的手臂，感受着那隔着衣料传来的微弱体温。他像是分享秘密一样，压低声音继续说：“不管去哪里，感觉有你在，应该都不会有危险。”

　　这句话里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有一点依赖。

　　张起灵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林晞的眼睛，他心头一喜，正想再说点什么，巴士却猛地一个急刹车！

　　“吱嘎——！”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都猛地向前倾去。林晞猝不及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方撞去，眼看额头就要磕在前座的硬质靠背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臂迅捷而有力地横亘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额与座椅之间。

　　“砰。”一声闷响。

　　林晞的额头撞在了一个坚实却带着体温的“缓冲垫”上，并不疼。他惊魂未定地抬眼，看到的是张起灵不知何时伸过来的小臂，稳稳地护住了他。

　　而张起灵的另一只手，则在同一时间，不着痕迹地扶住了旁边因为急刹而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的吴邪的肩膀。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怎么回事？！” “哎哟喂！” 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抱怨。

　　王胖子也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嚷嚷：“怎么了怎么了？撞车了？”

　　司机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下去查看。

　　林晞还保持着被张起灵手臂护住的姿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紧绷和力量，以及皮肤下沉稳的脉搏。这个保护的动作来得太快，太自然，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狂跳。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一片落叶。他看了一眼车外，眼神锐利。

　　吴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他看了一眼张起灵收回的手，又看了一眼旁边脸颊泛红、眼神发直的林晞，表情更加复杂了。

王胖子凑过来，咋咋呼呼：“没事吧没事吧？小林子你没撞着吧？” 他说着，眼神却在张起灵和林晞之间滴溜溜地转，显然也注意到了刚才那一幕。

　　“没、没事。”林晞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臂的触感和温度。他看向张起灵，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你……小哥。”

　　这一次，他大着胆子，跟着吴邪和胖子的称呼，叫出了那两个字。

　　张起灵的目光从车外收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但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司机很快回来了，说是前面有落石挡住了部分路面，需要大家帮忙清理一下才能继续前进。

　　车上的男乘客们纷纷下车帮忙。张起灵和吴邪、胖子也自然地下去了。

　　林晞看着张起灵利落跳下车的背影，摸了摸刚才被护住的额头，又看了看手里还剩下一小半的果子，突然觉得，前方的未知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果子包好，放进口袋，然后也站起身，跟着下了车。

　　雨点开始稀稀拉拉地落下，打在脸上带着凉意。但林晞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正被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一点点填满。

　　他抬头望向正在默默搬动石块的张起灵，那个在灰蒙蒙天空和雨丝中依然清晰挺拔的身影，牢牢地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这条路，看来是下不去了。】

　　【而且……我也不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