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余尽
第一章 夏末余尽
九月的风已经带了点秋老虎的燥意，吹在陈菰菱裸露的小臂上，却激不起半分暖意。他站在A大古朴的校门前，手里捏着一张已经被汗濡湿边角的录取通知书。
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字体，A大物理系——这是宋稷然用整个高二夏天的汗水和笑容，一笔一划写在梦想清单最顶端的东西。
陈菰菱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校门上方那块镌刻着校名的匾额。阳光太刺眼，让他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站在同样的位置，兴奋地朝他挥手：“菰菱！你看！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上学了！”
少年的声音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带着未脱的稚气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可陈菰菱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的风。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母亲发来的，说她和张叔叔周末要看她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
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埋首于书山题海，把宋稷然的笔记翻得卷了边，把他说过的每一个知识点都刻进骨髓。他考上了A大，替他完成了那个闪闪发光的梦想。
他也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说服自己的母亲接受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看着她脸上渐渐有了久违的笑容，仿佛过去那场惊涛骇浪从未发生。
所有人都觉得他走出来了。从那场夏末的悲剧里，涅槃重生。
只有陈菰菱自己知道，他没有。他只是把宋稷然的一部分，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替他呼吸，替他活着，替他……走完这条本应该两个人一起走的路。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苍白而年轻的脸。十八岁的眉眼，本该意气风发，此刻却像蒙了一层化不开的灰。
他缓缓转过身，朝着校园深处走去。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走到一处荒废的宿舍楼，掏出打火机，这是他偷带过来的，他拿出那张录取通知书，一把火烧了它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在青石板路上，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偿还，还没有结束。
他还欠宋稷然一个告别。一个真正的，永不分离的告别。
而那个地方，他记得很清楚。
507宿舍的阳台。
这个宿舍乃至整栋楼都已经没有人住了，但是那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的风，会依旧会吹那里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陈菰菱的床位靠窗，阳光正好洒在桌面上。他放下背包，没有立刻收拾东西，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无意识地飘向斜对面的空床位。
那本该是宋稷然的位置。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宋稷然穿着白色的T恤，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正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阳光勾勒出他流畅的肩线，发梢上还沾着一点没擦干的水珠，是刚打完球回来。
“菰菱，过来看看这道题。”宋稷然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上次说的那个思路，好像走不通啊。哎呀，是我太笨了吗？”
陈菰菱走过去，俯在他的椅背上，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发顶。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少年身上特有的阳光气息，萦绕在鼻尖，真实得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我看看……”他的手指刚碰到那本摊开的练习册，画面突然像破碎的玻璃一样，瞬间消散了。
眼前依旧是空荡荡的床位，桌子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陈菰菱的手指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记得很清楚，宋稷然最喜欢在这个位置学习。有时候学累了，就会靠在椅背上，转过头来看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菰菱，”他会说，“等我们考上A大，就租一个房子，我做饭给你吃。但是你得画幅画给我作为交换”
“菰菱，你画的画真好看，以后要给我画一幅肖像，就挂在我们家客厅。”
“菰菱……”
那些温柔的低语还在耳边回响，可说话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陈菰菱缓缓地走到那个空床位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桌面。指尖传来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
他想起宋稷然出事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夏末的下午，阳光同样刺眼。他接到电话，疯了一样跑到学校，看到的却是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宿舍楼，和人群中母亲那冰冷且蔑视的表情
他甚至没有见到宋稷然最后一面。
他见到的是一张血肉模糊一团烂肉。
后来他才知道，宋稷然的父母是如何在母亲的威逼下，一步步走上那个阳台。他才知道，宋稷然在最后一刻，喊的是他的名字。
“陈菰菱……”
那一声呼唤，成了陈菰菱永恒的噩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精心保存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少年在507宿舍的阳台上相拥，背后是灿烂的晚霞。那是他们偷偷拍的第一张合照，也是最后一张。
陈菰菱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碎成了无数片。
他知道，他该去赴那个迟到了一年的约了。
他要赴那次夕阳下。
唯有他一人知晓的约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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