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②

你猛地抬头，看见月光下立着一位身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银亮的修枝剪。他身姿清瘦，眉眼在朦胧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润，正略带疑惑地望向你。

你猜他大概是这宅邸的花匠。天色都这么暗了，竟还在修剪花枝，未免也太辛苦。

来不及回应他的问候，你迅速闪身躲进一旁的灌木丛，焦急地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就在这时，宅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女仆愈发急促的呼喊：“人呢？跑了！”

几名侍卫很快冲了出来，一眼就注意到站在庭院中的人。为首的狼兽人沉声问道：“那个人类逃走了，您可有见到？”从你的角度，只能瞥见花匠的侧脸。他神色平静，轻轻摇了摇头。

侍卫们正要分散搜寻，一个眼尖的豹人突然盯住你藏身的灌木丛，厉声喊道：“裙角！在那里！”

你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粗暴地从灌木后拽了出来。他们毫不留情地架起你的双臂，将你拖回那间熟悉的卧室。

为首的狼兽人侍卫长逼近一步，冰冷的兽瞳俯视着你，声音低沉而充满威慑。

“别再动这些愚蠢的念头。你以为逃出这座宅子，就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他冷笑一声，“外面的兽人可没有我们这么好说话。就凭你这副孱弱的身板，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另一名女仆模样的鹿兽人语气稍缓，却同样不容置疑：“小姐，您还是安分些吧。主人对您已是格外宽容。留在这里，服侍好主人留下子嗣，才是您最好的出路。”

他们的话语像冰冷的锁链，一道一道缠绕住你刚刚燃起的希望。直到房门再次沉重地合上，将你与那沉重的铁链一同锁进绝望的寂静里。

这一次，脚踝上的锁链比先前粗了好几圈，沉甸甸的重量几乎令你寸步难行。就连在房间里走动几步，都让你气喘吁吁，更别说再次逃脱了。

你瘫软在宽大的床上，绝望又不甘地复盘着失败的经过。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位花匠的身影。他看起来那么不同，没有兽类特征，温文得像一个普通的人类。

难道……和你一样，他也是被买回来的？可他似乎行动自由。

而且，他明明看见了你躲藏，却沉默地选择了隐瞒。他没有敌意，甚至像是一种无言的掩护。也许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打听到离开的方法。

从那天起，你便时常倚在窗边，目光一遍遍扫过庭院，期盼能捕捉到那位花匠的身影。可白天总难觅他的踪迹，一连几日过去，就在你快要放弃时，忽然瞥见他正从楼下的长廊经过。他走的方向却并非你窗下的花园。

你心头一急，生怕他转眼就消失。慌乱间，你抓起手边的一只小喷壶就朝外丢去，想引起他的注意。可力气太小，喷壶根本没落到廊边，只软软地坠进了一旁的树丛里，发出窸窣一声轻响。

万幸，那细微的动静还是让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你赶紧压低声音朝他喊道：“不好意思，我的东西掉下去了！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吗？”话一出口，你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实在拙劣。

他抬眼看了看你，又望向那片树丛，唇角似乎轻轻抿了一下，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他便从枝叶间拾起那只喷壶，抬头问道：“您是在找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真是太谢谢你了。”你连忙应道，心跳得快极了，“可我暂时被禁足，下不去……能麻烦您帮我送上来吗？”

他脸上掠过一丝为难，声音依旧温和却坚定。“抱歉，我恐怕不方便上去。”

你顿时清醒。是啊，你如今连自由都没有，又怎能随意让一个花匠踏入“主人”的卧室？

“没关系。”他顿了顿，“我会把它转交给女仆，请她们代为送还。”

见他转身欲走，你急忙叫住他。“等一下！”

他脚步停驻，略带疑惑地回头。

你脑中飞快转着，终于挤出一句话。“那个……我叫XX，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暮光如橙黄色的薄纱，轻柔地覆上他清瘦的肩线。他安静了一瞬，而后轻声答道：“易遇。”

谢谢你，易遇。”你小声说道，望着他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去的身影，觉得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

“那个……易遇！”你忍不住又唤了他一声，他停下脚步，回头望来。你攥紧了窗棂，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偶尔来和我说说话吗？这里……连一个能交谈的人都没有，我很……孤单。”

他静默地看了你片刻，黄昏的光线在他眼中流转，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

第二天傍晚，他果然如约出现。他拿着小巧的花铲，正细致地为你窗下的土壤松土。你立刻靠坐在窗边，欣喜地同他打招呼。微风轻拂，你们之间的对话自然而愉快，就像偶然相遇的旧友。

交谈中，你好奇地问起他的来历。他却顿了顿，告诉你，他并非人类，而是一名兽人——只是他的母亲是纯粹的人类，父亲才是兽人，他的外貌更多地继承了母亲的特征。

得知他与你也并非同类，你心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沉默了一会儿，你低声向他坦白了自己的遭遇：被猫女欺骗、在拍卖会上被明码标价、最终被这座宅邸的主人买下。

你不解地问：“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买一个人类关在家里？在你们眼中，人类……难道就像宠物一样吗？”

易遇握着小铲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显然没料到你会有这样的误会，垂下眼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谨慎地斟酌用词。

“也许……并不是宠物……”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却复杂，“更可能，是为了繁衍。”

你想起拍卖会及女仆和你说过的话，更加困惑。“兽人为什么非要和人类生孩子？同类繁衍才是自然规律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像在陈述一个沉重的事实：“在兽人的进化历程中，兽人与兽人的结合……所诞下的后代，有时会显现出强烈的‘野性回溯’——兽人难以控制兽性的本能，智力发育也很可能会受影响。而与人类结合……血脉中的理性部分往往能够互补，生下的孩子通常更聪慧、更稳定，也更容易出现高智者。”

你怔住了。原来如此。

你被买下来，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是“你”，而是因为你是一个人类，一个能够诞下“更优秀后代”的容器。

“……所以。”你声音干涩地追问，“是不是只要完成了生育的任务……我就能离开了？”

易遇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你的目光。

而另一个疑问也随之浮上心头。既然你只是被当作生育工具，为什么那个将你锁于此地的“主人”，却至今……连碰都不曾碰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