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在柏油路上滚出细碎的声响。林微蹲在路边,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速写本的封面,眉头拧成一个小疙瘩。刚完成的街景速写毁得彻底,车轮碾过的褶皱里嵌着泥点,炭笔勾勒的屋檐晕成一片模糊的灰,最爱的那笔飞鸟线条被扯得歪歪扭扭,碎纸角像受伤的蝴蝶,在风里忽上忽下地晃。
“麻烦让让。”
清冷的男声从头顶落下,带着几分疏离的质感,像冰面折射的光。林微抬头,恰好撞进江叙镜片后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深灰色风衣,指尖夹着本厚重的专业书,眉峰微蹙,是惯有的生人勿近模样。
作为金融系的学神,江叙的“冰山”名声无人不晓。课堂上有人请教问题,他会耐心讲解,指尖划过书页的动作流畅,可眼神里的淡漠从不会藏;女生鼓足勇气递上的情书,他只会双手接过,礼貌说一句“谢谢,不用了”,语气平淡得像在拒绝一杯不合口的咖啡;就连社团聚餐,他也总是坐在角落,安静吃饭,极少参与闲聊,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林微和他不过是选修课上偶尔坐同排的点头之交,唯一的交集,是上次她不小心把钢笔水洒在他笔记上,他也只是淡淡说“没关系”,便转身去了复印店。
此刻,她的自行车歪在窄道中间,确实挡了路。林微慌忙撑着地面起身,脚踝却突然一阵刺痛——刚才蹲得太久,起身太急,崴了。她嘶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预想中的冰冷提醒或是漠然走开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淡淡雪松味的怀抱。江叙的手臂结实有力,扶在她后腰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稳稳托住了她摇晃的身体,又没有丝毫逾矩的触碰。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过来,驱散了深秋的凉意。
“小心。”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几分,低头看向她的脚踝,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红了,能走吗?”
林微僵在原地,大脑瞬间空白。这是江叙?那个对谁都冷冰冰的江叙?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雪松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是让人安心的味道。脚踝的刺痛似乎都轻了些,心跳却像被按了快进键,咚咚地撞着胸腔。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同系的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跑过来,为首的张明咋咋呼呼地喊:“江叙,等我们一下!刚才老师留的那道题,你解出来了吗?”
话音未落,男生们就注意到了江叙身边的林微,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调侃。“哟,江叙,这是帮同学呢?”张明挑眉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不是从不跟女生靠这么近吗?”
江叙扶着林微的手瞬间收回,周身的柔和气息也淡了些,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模样。但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侧身往前站了半步,刚好挡在林微身前,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男生们直白的目光。“先把车挪到边上。”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弯腰捡起地上的速写本,指尖轻轻拂去封面的泥点,指腹擦过那些晕开的炭痕,动作意外地轻柔,“炭笔印没渗到底,用橡皮慢慢擦,还有救。”
他没接张明他们的话,也没解释什么,只把清理好的速写本递还给林微。指尖相触的瞬间,林微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带着微凉的温度,像电流一样窜过指尖。“脚踝疼就别骑车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语速放缓了些,“前面路口就有出租车,打车回去,别硬撑。”
张明他们还在旁边起哄,说些“江叙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之类的话,江叙却全然没理会,只是又扫了一眼林微的脚踝,确认她站得稳,才转身朝着男生们的方向走去。风衣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黑色毛衣的边角,背影依旧挺拔疏离,仿佛刚才那个温柔扶着她、替她拂去泥点的人,是林微的错觉。
直到江叙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飘落的梧桐叶深处,林微还握着那本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速写本,站在原地没动。脚踝的刺痛还在,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刚才他挡在她身前的样子,他指尖的温度,还有那句只有她能听懂的叮嘱,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风又起,卷起一片金黄的梧桐叶,轻轻落在她的速写本上。林微低头看着那片叶子,又抬头望向江叙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原来这座人人都以为坚不可摧的冰山,也会有只对她融化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