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海平面吞噬,墨蓝色的天幕上开始点缀起稀疏的星子。白日的喧嚣和燥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海岛夜晚的微凉与寂静,以及一种更为深沉的、源自未知黑暗的不安。
医疗人员为盛少游做了初步检查。幸运的是,没有骨折,主要是背部和大腿有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和淤青,以及一些轻微的擦伤。简单消毒和处理后,剧烈的疼痛有所缓解,但每一次呼吸牵动背部肌肉,都带来清晰的痛感,提醒着他下午那场惨烈的失败。
节目组出于安全考虑,提出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个应急帐篷,但被盛少游冷着脸拒绝了。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开局就接受“施舍”,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尤其是向那个暗中窥视的顾宸,宣告自己的无能。他宁愿忍受一时的狼狈。
于是,在其他组或多或少都有了遮风避雨的简易住所时,盛少游和花咏只能退而求其次,清理开坍塌的木材废墟,勉强倚靠着那面内凹的石壁坐下。石壁尚残留着白日阳光的余温,驱散了些许地面的寒凉,但这与他们理想中的营地,已是天壤之别。
维克多的竹屋已然成型,结构坚固,他甚至用多余的竹子做了个简易的门。秦飒的A型窝棚密实防风,她正在门口的小火堆上烤着什么东西,传来淡淡的食物香气。就连陆星辰和王总裁两组,也终于在工作人员的些许指导和自己的胡乱折腾下,支起了看起来摇摇晃晃、但至少能钻进去睡觉的简易帐篷。
对比之下,倚坐石壁下的盛花二人,显得格外凄凉。
【唉,看着好心酸。】
【盛总太要强了,接受帐篷也没什么啊。】
【弟弟跟着受苦了,本来可以住帐篷的。】
【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吧。】
花咏小心翼翼地挨着盛少游坐下,尽量不碰到他背上的伤。他将节目组发放的薄毯大部分裹在盛少游身上,自己只搭了一个角。
“哥,你还疼吗?”他小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还好。”盛少游闭着眼,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声音疲惫。身体的疼痛尚可忍受,但精神上的挫败感和对未来的忧虑,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没有像样的庇护所,没有稳定的水源和食物来源,接下来的日子……他几乎不敢深想。
“都怪我,”花咏的声音带上了哽咽,“要是我能干一点,能帮上更多的忙,就不会……”
“不关你的事。”盛少游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失败是他指挥不当、能力不足造成的,这点担当他还有。他甚至潜意识里觉得,花咏虽然帮不上大忙,但至少听话、勤快,比添乱强。想到下午坍塌时花咏那惊慌失措、拼命扒拉木头的样子,他心底某处甚至微微软了一下。
“哥,你渴不渴?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水。”花咏忽然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仿佛想做点什么来弥补。
盛少游睁开眼,看了看外面浓重的夜色,眉头微蹙:“天黑了,不安全。”
“没事的,我不走远,就在这附近看看。我好像白天注意到那边有点潮湿,说不定有积水。”花咏指了指石壁侧后方不远处的灌木丛,那里确实地势较低。“很快回来!”他不等盛少游再反对,就拿起那个多功能军刀和一个小型水壶(工具包内附带),脚步轻快地融入了夜色中。
【弟弟好贴心,还想着去找水。】
【晚上出去有点危险啊,虽然有摄影师跟着。】
【盛总受伤了,弟弟是想分担吧。】
盛少游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他重新靠回石壁,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意识有些模糊。耳畔是远处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以及……从陆星辰他们帐篷方向传来的、隐约的谈笑声,似乎还在议论下午他庇护所坍塌的“壮举”,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盛少游的眉头锁得更紧,心底泛起一阵冰冷的厌烦。
与此同时,花咏借着月光和远处营地篝火的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那片低洼的灌木丛。他确实找到了一小片积水,但浑浊不堪,根本无法饮用。他象征性地用军刀挖了挖旁边的土,做出寻找水源的样子。
跟随他的摄影师尽职地记录着。
就在这时,花咏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悄无声息地锁定了不远处陆星辰组那个看起来就不太牢靠的帐篷。帐篷依靠几根营钉和主要的承重绳固定,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花咏的眼眸在黑暗中,掠过一丝冷冽的幽光。下午陆星辰对哥哥的嘲讽,以及此刻隐约传来的笑声,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
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目光迅速扫过地面,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不动声色地握在手心。他对摄影师做了一个“稍等,我整理一下”的手势,然后借着灌木丛的阴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陆星辰帐篷的背面,恰好是一个视觉死角。
镜头只能拍到他的背影和部分侧影。
【嗯?弟弟怎么绕到帐篷后面去了?】
【找水找到别人帐篷后面?】
【@列文虎克女孩:我刚才看到花咏在陆星辰帐篷后鬼鬼祟祟!】
【盲猜弟弟要给哥哥出气!】
花咏的动作极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蹲在帐篷后方,目光精准地找到了那根最主要、承受着大部分张力的后承重绳。他用尖锐的石头边缘,对准绳索纤维,快速而用力地来回切割了几下!
绳索的纤维在石头粗糙的摩擦下,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嘶”声,很快就被磨断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根细丝勉强连接着,承重能力已然大打折扣。从外面看,不仔细检查,几乎发现不了异常。
做完这一切,花咏将石头随手扔进旁边的草丛,仿佛只是无意中踢到的。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带着点寻找水源未果的沮丧表情,从帐篷后面绕了出来,对着摄影师无奈地摊摊手,摇了摇头,表示没找到水。
然后,他快步朝着盛少游所在的方向走了回去。
【我看到了!他刚才绝对在割绳子!】
【@列文虎克女孩 姐妹牛逼!果然是暗戳戳使坏!】
【黑心小白兔!他真的是在为哥哥报仇!】
【陆星辰晚上睡觉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弟弟:表面阳光可爱,背地里的活儿可真脏啊(干得漂亮)!】
花咏回到石壁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失望和一点点委屈。“哥,没找到干净的水,只有一点泥汤。”
盛少游并未怀疑,只是“嗯”了一声,依旧闭目养神。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让他无暇他顾。
花咏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悄悄拉过毯子一角盖住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了盛少游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轻声说:“哥,靠着你暖和点。”
盛少游身体微僵,但最终没有推开。夜间的寒意确实开始弥漫,身边人传来的体温,或多或少驱散了一些冰冷和孤寂感。他甚至能闻到花咏发间那淡淡的、让他有些陌生的清新气息。
他没有看到,靠在他肩头的花咏,嘴角正勾起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夜渐深,其他营地的动静渐渐平息,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海浪的呜咽。盛少游在半梦半醒间,感到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耳边是花咏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似乎……真的睡着了。
而盛少游自己,在伤痛、疲惫和这陌生而脆弱的依赖中,意识也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睡眠之前,他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至少,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是全然依赖着他,需要他保护的。
他并不知道,这个看似全然依赖他、需要他保护的“弟弟”,刚刚为他,也为自己,悄无声息地撕开了这荒岛求生的另一面——暗流涌动,睚眦必报。
夜色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海岛的第一夜,注定不会平静。而那根被做了手脚的承重绳,就像一个等待被触发的定时炸弹,静静地潜伏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