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如同一条悄无声息滑入草丛的蛇,只留下那张带着神秘提示的线索卡,和一笔用未来“滋味”换取的、前景未卜的交易。
盛少游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手中的卡片吸引。他反复咀嚼着那两行字——“循光之所向,窥暗影之秘。” 日光?月光?火光?还是某种象征意义上的“光”?“暗影”又指代什么?是具体的阴影处,还是隐喻着隐藏的事物?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结合岛屿的地形、已知的地标以及可能的藏宝逻辑,试图破解这谜题。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眉头微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卡片粗糙的边缘,浑然未觉身边气氛的微妙变化。
花咏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没有像往常那样好奇地凑过来看卡片,也没有出声询问。他低垂着头,栗色的卷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见他紧紧抿起的、失去了上扬弧度的唇线。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
一种无声的、低气压的沉闷,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盛少游初步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想,但还需要更多信息验证。他收起卡片,决定先返回营地,再从长计议。他转过身,这才注意到身边异常安静的花咏。
“怎么了?”盛少游问道,语气带着一丝完成阶段性思考后的松弛,以及并未察觉异样的平常。他以为花咏是累了,或者还在为被薇薇安抢先一步而沮丧。
花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盛少游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埋怨?然后他又迅速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情绪:
“没什么。”
这两个字,配上他那副样子,任谁都能听出绝不是“没什么”。
盛少游的眉头蹙了起来。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细腻的、尤其是来自花咏的负面情绪。在他看来,交易已经达成,线索卡到手,这是当前形势下最合理的选择,不明白花咏又在闹什么脾气。
“累了就回去休息。”盛少游的语气淡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他抬步欲走,觉得花咏可能只是小孩子心性,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花咏却站在原地没动。
盛少游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耐心正在逐渐消耗:“又怎么了?”
花咏猛地抬起头,这次直直地看向盛少游,那双狗狗眼里竟然泛起了些许湿润的水光,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控诉的颤抖:
“哥!你刚才……你刚才对她笑了!”
盛少游:“……?”
他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花咏说的是薇薇安。
笑了?他对薇薇安笑了?
盛少游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交易的过程。他与薇薇安周旋,谈判,达成协议,整个过程他自认为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商业礼仪,表情最多只能算是不失礼节的……微微颔首?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
“我什么时候对她笑了?”盛少游觉得这指控简直莫名其妙,语气也冷硬了几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他没有太多精力去安抚这种无厘头的情绪。
“就有!”花咏见他不承认,更委屈了,声音都拔高了一些,带着点无理取闹的执拗,“你接过卡片的时候,嘴角动了一下!我都看见了!你从来都没对我那么笑过!”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想到自己为哥哥做了那么多,挡木头,赶走林梦雅,时时刻刻黏着他,结果哥哥却对一个心思叵测的外人“笑”,一种酸涩的、名为嫉妒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噗——哈哈哈哈!就因为这?】
【小醋包上线了!】
【弟弟这醋吃得……角度清奇!】
【盛总那个表情能算笑?弟弟滤镜八百米厚吧!】
【哥哥快哄!不然你晚上没弟弟抱了!】
【盛总一脸懵逼: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盛少游看着花咏那副泫然欲泣、仿佛被辜负了全世界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这都什么跟什么?在危机四伏的荒岛上,他费尽心力寻找生存机会,而他的“弟弟”却在纠结一个莫须有的“笑容”?
“花咏,”盛少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和疲惫,“不要无理取闹。那只是基本的社交表情,不代表任何意义。”
“我无理取闹?”花咏像是被这个词刺伤了,眼圈更红了,他上前一步,抓住盛少游的胳膊,仰着脸,执拗地看着他,“哥,你明明知道那个女人不怀好意!你还对她……对她那么客气!万一她以后得寸进尺怎么办?”
他的担忧半真半假,更多的是借题发挥,宣泄着内心那股无法言说的、强烈的占有欲。
盛少游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紧抓着自己不放的手,那副全然依赖又带着控诉的样子,心中那点不耐烦奇异地被一种无奈的、近乎纵容的情绪取代了一些。他想起昨天花咏为他挡下木头的画面,想起他夜里的颤抖和依赖……
罢了。
他跟一个伤员,一个……心思敏感(在他看来)的“弟弟”计较什么?
盛少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行了,没有下次。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他没有承认自己“笑”了,但那句“没有下次”,无形中默认了花咏的“管辖权”,像是一种笨拙的安抚。
花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缓和。他见好就收,立刻松开了抓着盛少游胳膊的手,但依旧低着头,小声地、带着点鼻音“嗯”了一声,算是暂时偃旗息鼓。只是那微微撅起的嘴唇和偶尔偷瞄盛少游的眼神,显示着他的“不满”尚未完全消散。
盛少游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最后那点烦躁也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混杂着责任感和一丝莫名柔软的无力感。
他转身,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沉稳,但背影似乎比之前多了点什么。
花咏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哥哥挺拔却透着一丝疲惫的背影,嘴角在那头柔软卷发的遮掩下,极快地、得逞地向上弯了一下。
哥哥是他的。只能对他一个人好。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笑容”,也不行。
他加快脚步,重新凑到盛少游身边,恢复了那副黏人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闹别扭的人不是他一样。
“哥,那个卡片上写的什么呀?‘循光之所向’……是不是要找有光的地方?”
盛少游侧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已经恢复清澈、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心中微叹,还是简单解释了一句:“嗯,需要结合地形分析。”
“哦……”花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安静地跟着。
林间的光影斑驳陆离,洒在前后行走的两人身上。一个在前,思绪已然飘向解谜与生存;一个在后,心思却缠绕在独占与守护。
一场因莫须有的“笑容”而起的小小风波,看似平息,却在两人微妙的关系中,又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注脚。盛少游的底线,在花咏层出不穷的“状况”中,正一步步,悄然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