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润喉糖像一枚烧红的炭,安静地躺在林未的抽屉深处。她不敢拿出来吃,怕那清凉的甜味会灼伤舌尖,更怕被旁人窥见这来路不明的关怀。它成了一个秘密的图腾,象征着那个夜晚模糊的蜂蜜水,清扫玻璃碎片的沉默背影,以及那句冰冷的“我换了把锁”。
病愈后的虚弱感迟迟不散,连同心底那份理不清的混沌,让她在课堂上总是走神。数学老师讲解的抛物线,在她眼里扭曲成了他手腕上那道疤痕的弧度;语文课上分析的晦涩诗词,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描摹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沉寂。
放学时,天空又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同学们纷纷撑开伞,或挤在廊檐下说笑着等雨停。林未摸了摸书包侧袋,空的。她早上出门时天气尚好,忘了带伞。
正犹豫着是冒雨冲回去,还是在教室里多耗一会儿,一把黑色的、伞骨分明的大伞,无声地递到了她眼前。
握着伞柄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只是虎口处有一小块新鲜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擦伤。
林未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
马嘉祺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廊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上。他的校服外套肩头,已经被细密的雨珠洇湿了一小片深色。
“拿着。”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但不容拒绝。
林未怔怔地接过那把沉甸甸的伞。伞柄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微凉。
“你呢?”她下意识地问。
他终于侧过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问出愚蠢问题的孩子。“我淋雨。”他言简意赅,说完,便径直走下台阶,步入了细密的雨帘中。
他没有跑,只是以平常的速度走着,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肩膀和后背。清瘦的背影在灰蒙蒙的雨幕里,显得格外孤绝,像一棵拒绝任何遮蔽的树。
林未撑开那把黑色的伞,巨大的伞面瞬间将她笼罩在一片干燥的天地里。伞骨间还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味道。她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握着伞柄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他没有回头。
她也没有动,就那样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
那天晚上,林未把那把黑色的伞仔细晾干,折叠好。第二天清晨,她早早起床,将伞放在了一楼玄关最显眼的位置。
吃早饭时,马嘉祺下来得比平时稍晚。他看到玄关处的伞,脚步没有任何停顿,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餐桌上,他依旧沉默,只是在她起身添粥时,目光极快地扫过她已经恢复如常的脸色。
无声的交流在眼神和细微的动作间流淌。他递伞,她还伞。他确认她病愈,她接受这份确认。没有言语,却完成了一次隐秘的交接。
这种秘而不宣的“互助”范围,似乎在悄然扩大。
一周后,林未在体育课上扭伤了脚踝。不算严重,但走路时一阵阵钻心的疼。她瘸着腿,慢吞吞地挪出校门,正发愁怎么走回去,却看见马嘉祺推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等在校门对面的梧桐树下。
他单脚支地,另一只脚踩在脚踏板上,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周围是喧嚣的人群和车流,他却像置身事外,自成一片寂静的天地。
林未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明显不敢用力的右脚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上来。”他言简意赅,示意了一下自行车的后座。
林未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从未坐过男生的自行车后座。更何况,是他。
“我……我可以自己走。”她小声说,底气不足。
他没什么耐心地啧了一声,眼神里带着点嘲讽:“你想明天肿成馒头,让所有人都来围观?”
林未哑口无言。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上了后座。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紧张地抓住身下的金属架,指尖冰凉。
“坐稳。”他提醒了一句,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便平稳地滑入了车流。
晚风拂面,带着秋日特有的凉意,吹动了他的校服外套,衣角偶尔会蹭到她的手臂。她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蹬车时背部肌肉的轻微起伏,还有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比在伞下时更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路不太平整,偶尔有颠簸。每一次颠簸,她都心惊胆战,生怕会碰到他。有一次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头,车身猛地一晃,她低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冰冷的金属架,慌乱中,似乎轻轻擦过了他腰侧的校服布料。
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少年劲瘦的腰身轮廓和温热的体温。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前面蹬车的马嘉祺,身体似乎也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蹬车的动作慢了半拍。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剩下的路程,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和无声的惊涛骇浪中度过。
到了家门口,他停下车,依旧没有回头。林未几乎是跳下了后座,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她忍住了。
“谢谢。”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嗯。”他应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去车库。
林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四肢百骸。
她忽然想起,那把黑色雨伞的伞柄上,似乎也有一道类似的、细微的划痕。
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帮助”,这些沉默的“交接”,这些若有似无的触碰,它们像散落的珍珠,被一条名为“共犯”的细线隐隐串起。她看不透这条线的尽头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正被它牵引着,一步步走向更深的迷雾。
而迷雾的中心,是那个看似冰冷,却会在深夜递来一杯蜂蜜水,会在雨中递过一把伞,会推着自行车等她放学的少年。
她开始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出于对“共犯”的怜悯和责任感,还是滋生了某种更危险、更不容于世的隐秘情愫。
这种混乱的思绪,在几天后的物理竞赛省赛选拔前夕,达到了顶峰。
那天晚上,林未复习到深夜,下楼倒水时,发现马嘉祺房间的灯还亮着。门缝底下,除了灯光,还隐约透出一种焦躁的、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她想起上次他撕毁试卷的模样,心里一紧。
犹豫再三,她还是走了过去,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
里面的脚步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拉开。
马嘉祺站在门口,脸色是近乎透明的白,眼底红血丝密布,嘴唇紧抿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手里捏着一支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到门外的林未,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眼神空洞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次如果还是不行……”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林未听懂了他未尽的言语里,那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自我怀疑和恐惧。
那一刻,林未看着他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的痛楚汹涌而来。什么“共犯”,什么界限,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在眼前这个真实的、痛苦的少年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往前走了一小步,仰头看着他被阴影笼罩的脸。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抬起手,不是去碰他,而是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着笔的那只手腕。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和那道凸起的疤痕。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想挣脱,但她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马嘉祺,”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你可以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底翻涌着混乱的、激烈的情绪。那支笔,从他微微松开的手指间,滑落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在那一瞬间,林未仿佛看到,他眼底那片坚冰覆盖的深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挣扎着要喷涌而出。
但他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温热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转身,关门。
动作依旧决绝。
只是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再也无法完全隔绝,门外少女那句轻而坚定的“你可以的”,以及手腕上那转瞬即逝的、却滚烫如烙印的触感。
林未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合拢的门板,掌心空落落的,还残留着他皮肤的冰凉和疤痕的粗糙质感。
那条“共犯”的绳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缠绕上了更复杂、更危险的丝线,将他们的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而她,甘之如饴。
05
那句“你可以的”和手腕上转瞬即逝的温热,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马嘉祺心底无声扩散,又被更深的沉寂强行压下。门板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林未窥探的视线。
第二天,马嘉祺去了省赛选拔的考场。林未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数学公式在眼前扭曲变形,老师的声音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她不断地想象他坐在考场里的样子,是眉头紧锁,还是面无表情?那道疤痕在握笔时是否会隐隐作痛?
放学铃声一响,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回到家,客厅空无一人,周静和马建国都还没回来。她放下书包,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二楼任何一丝动静。
一片死寂。
这种寂静比争吵更让人心慌。她按捺不住,轻手轻脚地上到二楼。他的房门依旧紧闭。她在他门口站了一会儿,什么也听不到,最终只能惴惴不安地回了三楼。
晚饭时分,马嘉祺才从房间里出来。他换下了校服,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脸色是一种消耗过度后的疲惫,但眼神却是平静的,甚至比前几天少了一些戾气。
马建国问起考试情况,他头也没抬,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含糊地应了一句:“还行。”
只是“还行”。林未的心悬在半空,落不下去。她偷偷观察他,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里读出更多信息,但他把自己包裹得太好,除了疲惫,看不出任何端倪。
直到晚饭后,林未帮忙收拾碗筷进厨房,他也跟了进来,像是要倒水。厨房空间狭小,两人不可避免地靠近。在水流声的掩盖下,他擦身而过时,极低极快地说了三个字,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进去了。”
林未正在冲洗盘子的手猛地一顿,水流哗哗地冲击着瓷盘。她霍然转头,只看到他拿着水杯离开的、依旧挺拔却似乎松弛了几分的背影。
进去了。
省赛,他通过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欣慰和某种与有荣焉的喜悦,像温热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低下头,借着水流声掩盖自己过快的心跳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这份喜悦是秘密的,独属于他们这个“共犯”同盟的。
选拔赛的通过,像是一针强心剂,短暂地驱散了笼罩在马嘉祺身上的部分阴霾。他依旧沉默,但那种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尖锐感,缓和了不少。
然而,这种缓和并未持续太久。省赛的压力更大,竞争更激烈。林未又开始在深夜听到他房间里传来的、压抑的踱步声,有时甚至是书本重重摔在桌面上的闷响。
她知道,那看不见的怪兽,依旧如影随形。
一个周六的下午,马建国和周静去参加朋友孩子的婚礼。家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林未在楼上写作业,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似乎是马嘉祺出去了。
她没太在意。直到傍晚,天色阴沉下来,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他还没有回来。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林未。她想起他空了的药瓶,想起他手腕上那道疤,想起他眼底偶尔掠过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她坐立难安,最终抓起一把伞,冲出了家门。
雨不大,但很密,带着深秋的寒意。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只能凭着直觉,在他可能去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寻找。学校?图书馆?还是更偏僻、更不为人知的角落?
她沿着小区后面的河边公园一路找去。雨水打湿了她的鞋袜,冷意从脚底往上蔓延。公园里几乎没人,只有雨点打在树叶和伞面上的沙沙声。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在河岸远处一个废弃的观景亭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清瘦,挺拔,穿着深色的外套,独自坐在亭子的长椅上,面朝着烟雨朦胧的河面,一动不动。不是马嘉祺还能是谁?
林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他的样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外套肩头已经被雨水浸透,颜色深了一块。他就那样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抵着额头,背影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孤寂。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看到是她,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又被浓重的倦怠覆盖。他的脸色很差,嘴唇有些发白,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红血丝。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未撑着伞,站在亭子外,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有些狼狈的样子,心脏像是被泡在酸水里,又涩又胀。
“下雨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微颤,“看你没回来。”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苍白而无力:“来找我?”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怕我想不开,跳下去?”
林未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握紧了伞柄,指甲掐进掌心。
“你会吗?”她反问,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马嘉祺定定地看着她,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最终消失在衣领里。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被她话语激起的、微弱的光。
他没有回答。
林未往前走了一步,踏入亭子,收起了伞。细密的雨丝立刻沾湿了她的头发和外套。
她在他身边坐下,隔着一点距离。亭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烟草味,他刚才大概在这里抽过烟。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亭外连绵的雨丝,和远处被雨幕模糊的河面。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和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相互依偎的温暖。仿佛在这冰冷的雨幕里,这个小小的、废弃的亭子,成了他们唯一可以暂时喘息、不必伪装的安全孤岛。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马嘉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坦诚的脆弱。
“有时候,”他看着灰蒙蒙的河面,慢慢地说,“会觉得很累。像陷在泥沼里,怎么挣扎都上不来。”
林未的心狠狠一揪。她没有看他,只是同样望着前方,轻声问:“那怎么办?”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苦涩。
“不知道。”他说,“只能熬着。”
熬着。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承载着千钧的重量。林未忽然明白,他所有的冷漠、疏离、甚至偶尔的尖锐,或许都只是他“熬着”的方式。是他对抗体内那头名为“抑郁”的怪兽时,笨拙而绝望的武装。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她转过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格外柔软的侧脸头发,和他紧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然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近乎僭越的动作。
她伸出手,不是去握他的手腕,而是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开了他额前那缕被雨水濡湿、黏在皮肤上的黑发。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温热的额头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马嘉祺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眼底是全然未加掩饰的震惊,还有一丝慌乱。
林未的手指僵在半空,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勇气瞬间消散,只剩下无措和羞窘。
“头发……湿了,沾在额头上……不舒服吧……”她语无伦次地解释,声音越来越小。
马嘉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林未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探究,像是困惑,又像是一点点被触动的柔软。
他的目光从她泛红的脸颊,移到她依旧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
就在林未以为他要推开她,或者做出更激烈的反应时,他却只是用自己的手,握住了她那只僵在半空的、冰凉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道,驱散了她指尖的寒意,也稳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节奏。
他没有用力,只是那样握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雨声,风声,远处模糊的车流声,都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彼此交握的手,和他掌心传来的、滚烫的温度。
林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似乎终于裂开冰层、露出底下真实情绪的深潭。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只觉得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连带着整条手臂,乃至半边身体,都酥麻得失去了知觉。
他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握着她的手,在那冰冷的、飘着细雨的废弃亭子里,坐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雨也完全停了。
他才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
掌心骤然失去的温度,让林未感到一阵空虚的凉意。
他站起身,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低沉,却似乎少了些冷硬:“回去吧。”
林未愣愣地点头,跟着站起来,腿有些发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回家。湿漉漉的地面映着路灯昏黄的光晕。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再碰她一下。
但林未知道,有些东西,从她拂开他湿发的那一刻,从他握住她手的瞬间,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那条“共犯”的绳索,缠绕上了更灼热、更无法定义的丝线。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深、更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