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屏幕,因为那条来自【晚晚】的信息,而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灼热的炭。
沈清欢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冰寒。她僵在原地,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死寂中发出沉重而混乱的撞击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监控已备份。她永远发现不了。
……我只是你心中唯一的白月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领域。原来,那些她以为是深情的注视,是监控?原来,她所以为的安稳与幸福,是建立在对方笃定她“永远发现不了”的愚弄之上?原来,她沈清欢,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用来填补别人心中白月光空缺的、可笑的替代品?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先前那被背叛的尖锐疼痛,在这一刻奇异地麻木了,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耻辱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冷静。眼泪似乎都冻结在了眼眶里,流不出来,也咽不回去。
她应该立刻关掉屏幕的。
这是顾辰逸的隐私,是她一直以来被教育要尊重的界限。
可是,那只无形中牵引着她视线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不受控制地、颤抖地向上滑动着屏幕。
她要知道。
她要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
她要知道这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到底持续了多久,编织得有多密不透风。
聊天记录如同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在她面前缓缓开启,露出里面肮脏而丑陋的内里。
时间戳从几个月前开始,断断续续,却勾勒出一条清晰而残忍的轨迹。
林晚晚:「辰逸,我下个月回国了。」
顾辰逸:「嗯,知道了。」(回复冷淡,但并未拒绝。)
林晚晚:「听说你交新女朋友了?叫……沈清欢?照片我看了,眉眼倒是有几分像我年轻的时候。」 (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顾辰逸:「她很单纯。」(避重就轻。)
林晚晚:「单纯?呵,一个更听话的替代品?用来安抚你家里那些催婚的老古董?」 (尖锐,直指核心。)
隔了足足有十几分钟,顾辰逸的回复才跳出来:
顾辰逸:「晚晚,你明白的,有些事身不由己。但她永远取代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永远取代不了”。
沈清欢的指尖猛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原来,在她因为他偶尔流露的温柔而心动不已时,在他因为她精心准备的晚餐而展露笑颜时,在他握着她的手,许诺未来时……他的心里,始终为另一个女人保留着唯一的位置。
而她,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选择,一个“单纯听话”的摆设。
记录还在向下。
顾辰逸:「下个月订婚宴,你会来吗?」 (他主动邀请了她!)
林晚晚:「当然要来。总要亲眼看看,能被你选中的‘幸运儿’是什么样子。」(语气里的讥讽几乎要溢出屏幕。)
顾辰逸:「她和你不一样。她很……依赖我。」(这算什么?向旧爱炫耀新欢的温顺?)
林晚晚:「那就好好演完你这场订婚戏吧。不过,别让她碰我的东西,脏。」
脏。
最后这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沈清欢的心脏,并残忍地搅动了一下。
她碰了什么?是顾辰逸吗?所以在他和 L晚晚 看来,她沈清欢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玷污?
巨大的恶心感翻涌而上,她猛地用手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干呕出来。胃里一阵痉挛,眼前阵阵发黑。
她支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踉跄着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平板电脑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屏幕暗了下去,倒映出她此刻苍白如鬼、写满了崩溃与绝望的脸。
镜中的那个女人,眼神空洞,像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旧娃娃。她身上这件价值六位数的高定礼服,此刻仿佛成了一件最可笑的戏服。她所有的幸福,所有的憧憬,所有为这段感情付出的真心与牺牲,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扇在她脸上的、响亮的耳光。
为了他,她放弃了保研,放弃了在顶尖科技公司实习的机会,收敛起所有可能显得“过于聪明”的锋芒,去学习那些她并不感兴趣的插花、茶道、礼仪……她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他可能喜欢的、温柔娴静的样子。
原来,这一切的努力,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被监控、被评估、被嘲笑的“驯服”过程。
“驯服日记”……她终于明白了那个文件夹名字的含义。
她就是他精心挑选、耐心“驯服”的猎物,而林晚晚,是那个高高在上、欣赏着这场驯化表演的观众,甚至是指挥者。
休息室的门把手,再次传来转动的声音。
这一次,沈清欢没有猛地抬头。她只是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目光空洞地望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是顾辰逸发现她不见了前来寻找,还是林晚晚迫不及待地想来看看她的“作品”是否完好无损,都无所谓了。
她的世界,已经在几分钟内,彻底倾覆。
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丝室外的微凉空气,和一道探究的、带着不悦的视线。
沈清欢没有回头。
她只是看着镜中那个逐渐清晰的、出现在她身后的身影——不是顾辰逸,也不是林晚晚。
而是顾辰逸的母亲,那位一向对她看似亲和,眼神里却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审视的贵妇人。
顾母看着她苍白失魂的样子,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欢,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像个什么样子。辰逸在找你,快整理一下出来,客人们都在等着。”
那语气,仿佛她只是一件不小心放错了位置的物品,需要被及时归位,以免影响了这场完美宴会的体面。
沈清欢透过镜子,对上顾母那双带着不满和催促的眼睛。
忽然,她扯动嘴角,极其缓慢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冰冷的笑容。
她轻轻地,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对着镜中的顾母,也对着镜中那个破碎的自己,说道:
“等着?”
“好啊……”
“我这就出去。”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然后,她缓缓站起身,挺直了那仿佛被千斤重担压弯的脊梁。
她抬手,用力抹去眼角那最后一抹未干的湿意,眼神里的空洞和绝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正在疯狂凝聚的、冰冷而坚硬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平板,没有去捡。
有些东西,看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戏,既然开幕了,那就……演到最后吧。
只是,从这一刻起,剧本,该换人写了。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裙摆,脸上那些崩溃的痕迹被强行压下,重新挂上了一抹浅淡的、无可挑剔的、却未达眼底的微笑。
她转过身,对着门口的顾母,微微颔首。
“伯母,我们走吧。”
声音温顺依旧,仿佛刚才那个在崩溃边缘的女人,只是一个幻觉。
只有她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和那指甲深陷进皮肉里带来的尖锐痛感,在无声地宣告着——
一场战争,已经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